我开了个时装店

文/赵广存

我是县文化馆一名还算过得去的创作员，妻是县剧团一位颇受观众喜爱的秦腔演员。上小学2年级的儿子是班上的三好学生。每天，我们迎着朝阳高高兴兴地从家里出发，又披着绚丽的晚霞先后回到温馨的小屋。共进晚餐后，我泡一杯酽茶伴着柔和的日光灯看书写作；妻坐在梳妆台前专注地背台词，练表情，有时还轻移莲步缓伸纤指来一个风韵依依的古典美人造型。儿子则专心地做他的作业。每当我的作品刊出或获奖，每当妻塑造的一个新角色受到观众的好评，每当儿子的考试取得了好成绩，这时候，我们全家沉浸在一片欢乐与幸福之中。我常常乐滋滋地想：能活到今天这份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可是，当我的同学穿着高贵的时装刮风般从眼前飘过的时候，当我的邻居把昂贵的家电往家里搬的时候，当我的同事携着美丽的情人潇洒地走进星级大酒店的时候，我心中的优越感便荡然无存，只感到一阵阵的酸涩和苦痛，我俩的月收入只有精打细算才可勉强维持当月的开支。

经过苦苦的思想斗争，我俩毅然决定：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同时辞职下海。于是，我俩拿出结婚以来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几个钱，又通过县银行行长岳父大人借来一笔款子，经过一番实地考察，在街东租了一间向阳的房子，办起了“先得月”时装店。妻站柜台，我跑采购，我们的生意有板有眼地开张了。

妻在小县城可算得上一个“腕儿”，往柜台前那么一站，本身就是一个顶好的广告。我这几年夜猫子般昼伏夜起，写出的作品没得过几次大奖，却练就了一双善于选材的眼睛。我把选材本领巧妙地运用于商战中，以“人无我有，人有我新，人新我变”的购货原则购货，购来的货新颖独特别具一格，经妻的微笑服务，大受顾客欢迎，颇有领导小县城时装新潮流的趋势。她的“名人效应”与我的“火眼金睛”结合，我俩“里应外合”“联手作战”，使小小的“先得月”“风景这边独好”。几年下来，我们“发”了。我穿上了皮尔·卡丹；妻的高档衬衣也有了十几件，儿子爱吃的猪耳朵“长”满了我们的电冰箱，我们一次一次去吃西餐；我们给父母买了上好的棺材和寿衣。白天，我们愉快地忙碌，晚上，我们高兴地盘帐，儿子坐在“画王”前玩电子游戏机。我们的生活多么幸福呵！

蓦然回首，我心中又滋生出一丝丝的苦涩与失落。我订的那十几种报刊杂志山似地堆满了我的书架，可我连一次也没看过；报刊上消失了我那带着油墨香的名字，而我那些并肩作战的文友有的写出了轰动一时的秦腔剧本，有的写出的小说被《中篇小说选刊》选载，每当这时，我心中便一剜一剜地难受。妻呢，她的同事有的调进了省市秦腔剧团，有的在县上秦腔大赛中得了大奖，她偶尔唱几句，唱腔已远不如从前那么圆润清脆，动作也显得干巴生硬，每当她听到秦腔的时候，就突然站立不动，大眼睛里出现一层厚厚的灰雾。儿子呢，放学回来，再也静不下心做作业了，而是慢悠悠地吃着猪耳朵看武侠小说，考试成绩却直线下降。

一个个夜里，我辗转反侧，难以人眠。后来，我终于想通了：在许多情况下，鱼和熊掌不能得兼，要得到一些，就要失去一些。只要得到的使自己充实、快乐，失去的就决不后悔，只有这样，才能活得潇洒活得美丽。钱是挣不够的，人生却这么短暂，人的青春是这么有限，特别是对我和妻子这些搞艺术的人。于是，我俩来了个快刀斩乱麻，拿出英雄上刑场的气魄，义无返顾地走出“先得月”，她当她的白娘子，我做我的文学梦。

从此后，儿子的学习成绩渐渐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