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情深
文/薛海春
女儿还不到一岁时,我便摸着她胖乎乎的小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清寒的家门。女儿16岁时流着眼泪告别了她的母亲,跟我钻人深山老林当了林业工人。
当时她个子连鞋带袜仅凑够要求的一米五0,被分配到与我相距50多公里的养路队。她拿着一把小锹,整天劳作在尘土飞扬的林区专用线上,远远望去,活脱脱一棵正在成长的幼苗。小小年纪离开母亲的怀抱,奔入这荒野的深山老林,虽然与父亲是一个单位,平时却不得相见,女儿为此不知流过多少泪水。后来在考核新工文化水平的考场上,出乎我的预料,女儿年龄最小,考试成绩最好,数学竟得了第一,女儿高兴得泪流满面,我难受得满面流泪,及至她妹妹考上了大学,我内疚的心情愈加沉重,虽在亲朋面前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来搪塞自慰,可内心世界隐藏着永远解不脱的痛苦。我感到生活就像这山中山,有高有低;就像这山中水,有急有缓;就像这山中光,有明有暗;就像这山中花,有浓有淡。
可是,女儿并不这么看。她说生活是美好的,美好的生活必须靠辛勤的汗水来浇灌。她说父亲的心思她懂得,如今离母亲是远了点,可父亲在身边,条件是差了点,可苦中有乐也有甜。她爱这里暖暖的熏风,汩汩的溪流,袅袅的山岚,酥酥的烟雨,一切都自自然然,平平静静,像一首诗,像一幅画。往往在这时,我就像欠了女儿的一笔笔债,有了这种债,反倒加深了父女间的感情。记得女儿第一次拿到了薪水,托人在山外买了二斤铁灰色的纯毛线,给我织了件厚厚的新毛衣,并说爸爸长期在林区,又有胃病,先给爸爸织,再给妈妈织,然后给妹妹织。我穿上女儿新手织的毛衣,觉得又平又整,又光又亮,浑身暖和舒畅,似乎病也好了,人也精神了年轻了。每到星期天,我便买些好吃的,等待女儿的到来,女儿成了我生活中的支柱,给我的生活注入了新的力量。
记得那年一个秋日的早晨,我邀女儿上山采摘野果,女儿高兴得又蹦又跳,又唱又笑。林区秋日,阳光灿烂,满山遍野万紫千红,看那浅浅深深的绿,羞羞怯怯的红,明明艳艳的紫,晶晶莹莹的橙,流光溢彩,目不暇接。午后归来,桌子上堆满野桃、野果、野葡萄、野花椒,瓶子里插满了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秋花,她的心里美滋滋的、甜丝丝的。从此,星期日便成了我们父女的团聚日,要是女儿一次不来,我便心神不定,像丢了魂似的,不由自主,步入林间,看见树上的枝条,好像女儿的秀发;看见路边的山花,好像女儿的笑脸;看见鸟儿的啼鸣,好象女儿在歌唱;看见天上的彩云,好像女儿向我飞来。后来,老伴知道了,经常数落我,“自己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没出息的,”噎得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30年了,我由林区步入了省城,女儿也成了孩子的妈妈。可她总忘不了生养她的父母,前些日子给我和老伴一人买了一身衣料。我说:“现在世事变活了,物资丰富了,收入增加了,生活改善了,我穿得也比过去好多了。”可女儿说:“你在咱家是皇上,进了城是农民”。我还是那句老话:“生活再好,不能忘记过去,‘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惟艰’,‘一人知俭,则一家富;王者知俭,则天下富’”。我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老伴却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说:“还是‘民以食为天’吧!”全家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