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拍卖

报告文学

文/胡震杰

她叫王钒，河南省农科院一普通科技女工。人到中年，婚姻未果，又患有严重的充血性心肌病，老母瘫痪在床……严重的病情及诸多杂事，使她的心情变得异常烦躁，1990年以前，她家里一共先后请了八个保姆，都因为受不了她的情绪悄然离去，就在这时，一个年仅16岁的小姑娘来到了王钒的家，几年来脸色青过，眼睛红过、嗓子哑过，最终用自己的青春唤醒了她，并由此引发了一场特殊的拍卖。

1995年7月9日上午9时30分，河南拍卖行和郑州经济广播电台联合在河南拍卖行会议室举行了一次特殊的拍卖。说它特殊，是因为此次拍卖的标的物只有三件；一台万宝30立升和一台青岛海尔25立升、而且都是已经用过的小电冰箱，一台新卡西欧700型中文打字机。然而，就是这极其普通的三件电器，拍卖的结果竟以31000元成交。万宝电器郑州公司以高于原价10倍的价钱（5200元）买下了那台30立升的万宝冰箱后，又将它回赠给了拍卖者；河南省联发实业总公司以20000元的价格买下了那台25立升的青岛海尔电冰箱，郑州管城中医院以5800元买下了那台卡西欧700中文打字机。除此，郑州市精益钟表眼镜公司还当场为拍卖方无偿捐资1000元，河南省桑迪科技公司除无偿捐赠1000元外，又赠送了一套月球车按摩器及一本《中老年养生大全》，并当场表示愿意随时随地为拍卖方提供一个到该公司就业的机会。

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众多厂家如此慷慨大方呢？这还得从王钒说起。

说起王钒，命运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那么多的不幸一古脑地全压在了她的身上。王钒人到中年，婚姻未果，又患了严重的充血性心肌病，老母亲一直瘫痪在床，接着，两个弟弟又同时出了车祸，卧床不起……严重的病情及诸多杂事使得她的情绪变得异常烦躁，1990年以前曾请过8个保姆，但都因为接受不了她的情绪，又都悄悄地走掉了。

就在此时，年仅16岁的社旗县农家女黄莹作为她家的第9个保姆来到王钒的家。

照顾病人之累，你一旦有此经历，就一定感触很深，它不仅来自身体上，更来自精神上，更何况黄莹照顾的是一位上下床都需要扶的重病号！查一次病要推着病人楼上楼下跑几趟；取一次药，前前后后要花一两个小时、排三四个窗口。单就每天照顾病人洗3次脸、吃5次饭、倒几十次便盆，半夜还要爬起来一两次的辛苦，即使对成年人，都是一种难耐的折磨，何况对一个只有16岁的小女孩儿！

久病的王钒常为一点小事发脾气。有一次，王钒摸着收回来的衣服说没晾干，为此而大发脾气。小黄莹忍了好一会儿，刚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我摸着是干了”，王钒抓起屋里的东西就是一阵猛砸。砸够了，发泄够了，小黄莹默默地收拾好摔了一地的东西，一出门，眼泪哗哗直流。

日子久了，她发现王钒其实是个孩子气很浓的人。发完火没两分钟，她又跟没事一样冲自己挤眼；别的病人家属送来好吃的，她的眼睛也能粘在上面移不开；心情好的时候，她写字、画画，贴得病房花花绿绿，还兴致很高地教黄莹学《现代汉语》、《英语900句》。小黄莹似懂非懂地听着，看着王钒被折磨的得只有30多公斤的瘦弱身体，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就这样，小黄莹留了下来。

1992年广州多雨的季节，大水把医院门前的桥面都淹没了，两人也已在房间里一整天没吃东西了。黄莹急了，她顾不得守桥士兵的阻拦，紧紧抓住桥栏杆，哆哆嗦嗦地一步一步摸着过去，又抱着面包，颤颤巍巍地回来。这一切，被王钒从窗户里看得清清楚楚。王钒流泪了，一种患难的亲情，在俩人心中悄然升起。

1992年7月，黄莹护理王钒回到郑州。妈妈专门从乡下赶来。两年不见，女儿变得又黄又瘦，妈妈心疼了：“咱家也不缺吃少穿，跟娘回家去吧。”两年的劳累、委屈、思念一齐涌来，要说，黄莹完全可以跟母亲回去的，但这个善良的少女看着王钒瘦弱的身体实在放心不下。最后，她告诉妈妈：“姨躺在床上不能动，我不能扔下她不管。”母亲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过度的劳累使黄莹这个青春少女患了胃炎、心脏植物神经错乱。每到王钒犯病，正常的生活规律被打破，黄莹胃疼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跳动辄120多下，爬4层楼就气喘吁吁。而每次她都忍着、挺着。可几年来，王钒眼见着黄莹脸色青过、眼睛红过、嗓子哑过，就是没听她嘴里说过。习惯了不想家，习惯了不看电影，习惯了不说、不哭……

而且，从1991年至今没要过一分钱的报酬，反而是妈妈每次来都要心疼地悄悄给女儿一些钱。

周围的人也不止一次说黄莹傻，劝她走。在广州，有户人家以每月400元的报酬请她去当保姆，小黄莹也真动过心，尤其是碰上王钒大发雷霆，黄莹更是又委屈又灰心，可一想到自己一走，王姨连口热饭都没有，小黄莹又心软了。

其实，每次发火，王钒最清楚自己有多么矛盾：除了有病，还有啥？

小黄莹终于没走。她不忍离开王钒，也舍不得周围那么多的好心人。王钒所在的河南省农科院情报所的领导、同事、邻居都那么好，他们经常抽时间来看王钒，帮王钒，怕王钒不好意思接钱，便经常买了鱼、米、蛋等送到家里，还给黄莹买新衣服，每次还都说自己孩子穿着不合身，没人穿怪可惜的。后来，省人民医院的护士们经常上门给王钒打针、抽血，使黄莹省去许多奔波；农科院的木工，也三天两头跑来，帮助修家具、水管、电灯，干体力活……这一切，都使黄莹更坚信，自己应该这么做。

一个孤单久病的女人能有多少收入，就算有，几年的住院也折腾光了，尽管有朋友帮助，但毕竟解决不了两个人的生计。吃，朋友接济成为主要来源；穿，黄莹几乎不买衣服，尽管如此，这些年还是东挪西借，负债累累。看着日积月累的负债，黄莹几次想试着做点小生意，但王钒屡屡犯病，计划只好一次次泡汤……

有时候，黄莹也实在想买一件漂亮衣服。而结果又往往是高高兴兴拿钱出门，看看昂贵的标价，又两手空空地跑回来。生计实在太艰难了！看着黄莹忙里忙外，王钒想劝，不知道说什么；想哭，又怕惹孩子难过。这时候，黄莹反倒笑着劝她：“姨，别愁。实在不行你跟我回乡下，家里还有我2亩地呢，还怕养不活你？”这人间至情，让王钒泪如雨下！

渐渐地，王钒变了，变得不再心急发火。她开始学着像母亲那样心疼黄莹。只是一个没有做过母亲的病人，能给孩子什么呢？内疚之余，她悄悄嘱托所有的朋友：“在我死后，你们要帮小莹找份工作，像帮我的亲闺女一样帮帮孩子，求你们了……”

1993年10月，征得黄莹父母的同意后，王钒收养黄莹为义女。这意味着，黄莹不仅要一如既往地守候在病榻边，而且，她还将为王钒的养老送终尽一份儿女之责——然而在她眼里，这并不是一纸法律的约定，而是一种人间的至情，一种做人的本分，是一个少女对命运的承诺。

当然了，王钒也象母亲疼爱自己的女儿那样疼爱着小黄莹。当她听到郑州经济广播电台和河南拍卖行要联合举行拍卖会的消息后，便马上拔通了咨询电话。她在电话中说，她的病一天一天在加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她舆舍不得黄莹，舍不得这个充满爱的世界。但用她自己的话说：“我还是要面对现实，我走了之后，总得给孩子留点儿什么吧。不过长时间患病，东挪西借，家里也的的确确没留下什么了，只好把家里这仅有的二个小冰箱和一台打字机卖掉，将来好为黄莹按排一个栖身之地……”

（题图为小黄莹和拍卖师在爱心拍卖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