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做绿叶衬红花

文/韩宏

今年夏季，对海军西安军事代表局高级工程师林殿君来说极不平凡。这位军队科技进步二等奖、航空部二等奖获得者，在他年近六旬时向党向人民向哺育他成长的共和国军队庄重地献上了一份厚礼——他和他的战友们经过17年的殚精竭虑、日夜奋战，终于用智慧和心血完成了国家某重点项目。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桌上的一个电话使他的心境陡然跌到了“低谷”——妻子孙俊琴被确诊为宫颈癌（Ⅱ期），正在医院抢救治疗，生死难卜！

孙俊琴的病非自今日始了。1985年冬初的一个晚上，太平洋彼岸的美国。在这里执行某重要验收任务的林殿君又一次收到了妻子从国内发来的信件。这已是他到美国半年来收到的第18封信了。10天收一封信这是常规。这也许是最后一封信了，因为这次任务即将完成，眼看就要回国了。

拆开信，妻子那熟悉的笔迹扑入眼帘：“殿君：你好吗？我和两个儿子都好，莫要挂念。国家派你出去，这样的机会难得，你就放心地干完了自己的工作吧。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看完信，林殿君还是心里不踏实：封封报平安，这是妻子的一贯做法。这些年来，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工作，许多事妻子都瞒着他。1976年她就患了心脏病，8年来常因高血压、心脑供血不足而摔跤，每次都摔得鼻青脸肿，有一次还差点没了命。可在国内时，妻子从没给自己就此事打过一个电话，若不是别人给他说，他一点都不知道。

不久，林殿君完成任务后回国了。

他急急奔到家门口，敲门，却无人应声。他怔了怔，拿出钥匙开门后，顿时呆了：地板上趴着—个人！是妻子！妻子怎么爬在地板上？再细看，哪右腿还缠着好长一节骇人的绷带，整个身子凭着左肘和左膝的支撑，艰难地向厕所方向爬，左脚那只棉鞋早已掉落在身后的地板上……

看着这凄惨的场面使这位男子汉的泪水决堤而出，手提包和给妻子买的皮大衣也霎时滑落在地。“俊琴——”他哭喊着，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把抱住了妻子。这对恩爱夫妻久久地抱在一起，泪珠滚落在一起。

“是不是又摔了？”

“唉！前些日子不小心跌了一跤，没啥大事，你放心吧！”凄子—边抹泪一边淡淡地说。

此时，林殿君心里真难受。他嗔怪道：“你咋不给我写信说呢？”妻子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说：“你在国外，远水解不了近渴，告诉你又能咋的？还不是让你分心。再说，装备验收是大事，我哪能半道上把你往回拖。”

林殿君不知道的事多了：这次摔跤后，头几天她还拄着拐棍上班，直到第七天右腿肿到膝盖上方，没办法这才去医院拍片，被诊断为骨折。打石膏时，腿肿得棉裤没法脱，她一手抓过剪刀，“咔察”几下剪开了裤腿……

躺在沙发上腿不能动弹的孙俊琴对丈夫说：“我没事，你上你的班，我有事就给你打电话，你再回来。’其实，这只是—句“谎话”。她知道丈夫每次出国回来都忙得很，没黑没明地翻译带回来的外文资料，她不愿丈夫为自己耽误半点工作。两个儿子上学，每次“方便”，她都是拖着硬梆梆的右腿，爬着去厕所，左膝被地板磨得青一块紫一块，再艰难也始终没给给丈夫打一个电话。

丈夫上班后，孙俊琴用左腿把小方凳踢到水池边，把自己那条石膏腿搁在方凳上，用手艰难地搓洗衣服，细密的汗珠浸透了衣衫……

林殿君和孙俊琴是同饮洮儿河（松花江支流）河水长大的，小新中学是同班同学。后来，俊琴当上了小学教师，殿君被保送到海军工程学院深造。1966年初夏，两人跑到公社领了一张结婚证书，买了—糖水果糖，采用最简单的方式结了婚。婚后，俩人分居民达14年之久，但批次感情深厚。为了让装复无忧无虑地干海军装备事业，孙悛琴省吃俭用，从每月仅36元的工资里抠出钱来为久卧病榻的祖母和得哮喘病的婆婆抓药治病，每晚又伴着昏暗的煤油灯为一家人纳鞋做衣……

那年，婆婆哮喘很厉害。她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把婆婆拉到自己娘家，让自己母亲—锅锅地为婆婆熬中药，精心照料她几个月。

孙俊琴是个很要强的人。在她当小学教师的11年里，她所带班年年被学校评为先进班。

1986年，林殿君被上级任命为海军某项目办公室主任，次年又担任海军驻西安地区军事代表办事处的总工程师，主抓国家某重点项目的研制、监造和验收工作。这一年，老林已经50岁了。对就要两地分居的丈夫，孙俊琴说：“家里的事是根乱麻，理也理不清，我一人忙活就行了。家事哪有国事大，你就放心地去干国家的大事吧！”

她为丈夫准备好行囊，千叮咛万嘱咐，象当年送夫参军一样，把老林送上了征战某地的征程。这—去又是8个多年头。

在这8年里，退休在家的孙俊琴先后因心脑供血不足摔跤骨折5次，头上、脸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到处是伤疤，可再疼，再苦累，她都强忍着，从没给丈夫打一次电话，报一次“灾”，让老林分一点心。因为她知道，××才是丈夫的主战场，是丈夫暮年人生的辉煌之所在！

1988年的一天早晨，她在家中上厕所时不慎摔倒在地，胳膊和脸上尽是伤，昏倒在厕所里，等她醒来时已过了两个多小时，时针已指向11点多钟，她心想：两个儿子快放学了。她用毛巾擦掉了身上的血迹，强撑着为孩子做了顿中午饭。儿子回到家中，见她脸上有伤，执意要给爸爸打电话。孙俊琴硬是拦住了孩子：“你们两个谁也不准给你爸爸打电话，她肩上的担子比咱家重得多。”硬是下死令把这事给“捂”了。事后，她怕让机关的同志知道了，把这事抖落给丈夫，让丈夫操心，一连六、七天闭门不出。

1993年12月18日，一个隆冬天气。老林在外地参加一个现场会。大儿媳在西安家里坐月子，孙俊琴拖着病身侍候儿媳。她下楼倒垃圾时，又一次摔骨折——这已是她第五次骨折了。她一声不吭着牙悄悄沿楼梯自己家，数日闭门不出。四、五天后，局生产办职工小叶到她家办事，才发现她的腿肿得碗口粗，赶紧把她送到医院，又一次打上了石膏。

杨升山政委等局首长闻训后来看望她，关切地问她有什么要求没有。她恳切地说：“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申请组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林。”听到这话，几位首长心里酸酸的。

杨政委等赶到某地，以“机关有重要事”，为由把老林给拽回了家。

老林回到家，愧疚地用手抚摸着妻子那条石膏腿。俊琴轻轻地说：“我是个朽桩子，该摔的都摔到了，再摔几次还是这样。你不该回来，我的病是小事，你负责的项目可是大事情呀！……”老林在家里呆了几天，就硬是给她撵回了某地。石膏刚2个月，她就用钢锯把石膏拆了，为的是忙活一家人的一日三餐。

为了让丈夫—心—意干科研，孙俊琴不但把自己这个家操持得井井有条，把二儿子供给上了大学，还把东北老林暗炮的妥妥帖帖。她每月抠出钱来给东北寄，每月都给公婆写封问候信。1990年，林殿君的二弟林殿洋离世了，孙俊琴隔上几个月就给寄钱寄物。1993年，林殿君的大弟林殿阁犯了脑血栓，她先写了信，先后汇去1400元，而老林并不清楚。

为了攒钱接济东北林家，俊琴省吃俭用，最大限度压缩自己家庭的开支。二儿子在大学里，脚上穿的是爸爸的军用胶鞋，每月只花100元的伙食费；而俊琴经常穿的是几件已洗得褪色的衣服，脚上穿的那双82元钱的皮鞋，还是丈夫出差时“先斩后奏”买的。她朴素得使你无法把眼前的一位高级工程师、海军大校（正师职干部）的妻子联系起来。

三

孙俊琴的病着实让人揪心：子宫连续20天大出血，子宫、卵巢、宫颈均长有肌瘤，宫颈口的肿瘤已破裂脱落……经检查为官颈癌（Ⅱ期）。如不及时采取措施，有癌进一步扩散的可能！

望着老伴由于连日大出血而变更加苍白的脸，想着眼前的爱妻也不久将离他而去，林殿君的心在刘雪——为了支持自己自事业，俊琴做出的牺牲太大了！1972年体检时，医生就发现她右侧卵巢内有鸡蛋大的肿瘤，建议她及时手术，但20多年来，她家里家外地忙，始终没有当回事。自己肩挑着国家和军队的重担，整天价地忙，昨就没想到陪她去治—治？

他握着妻子的手，动情地说：“我们结婚快30年了，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6年。你是送走了老人，带大了孩子，临老还落下这身病。哎，我真对不起你呀！”

孙俊琴立刻打断了老林的话：“夫妻之间就甭说‘对不起’这话，嫁给你我一点都不后悔。我没白支持你，没白操持过个家。至于这病，我想的开，谁没个三灾六难呢？……

孙俊琴患癌症的消息牵动着海军西安军事代表局首长和同志们、家属们的心，登门看望的人摩肩接踵。局党委作出决定：一定要千方百计地挽救这位“老嫂”的生命！杨升山政委和张习芝局长等局首长立即驱车前往第四军医大学，联系治疗事宜，并强令林殿君放下手头工作，全力照顾病危的老伴。

第四军医大学校长陈景藻将军亲自组织院内专家几次开会，研究用最佳手术方案抢救军嫂。

放疗一次次有条不紊地进行；

6月27日，第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手术室门前。躺在手术推车上的孙俊琴和夫林殿君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俩人相对无言，只是那眼泪止不住地淌。说不清是暂时的分离，还是永远的诀别！

著名妇科专家张华严教授和主任辛晓燕副教授挥汗联合主刀，成功地进行了子宫切除手术和盆腔淋巴结清扫手术；

7月4日，细胞活检出来了。高超的医疗技术创造了奇迹：癌细胞已彻底根除！直到这时，几个月来悬在西局首长和林殿君心中的那块石头这才落了地。

7月7日，老林带上刚在商店里精心为老伴买的黑色真丝裙裤和湖蓝色真丝衫把老伴从医院接回家，轻轻地搁在沙发上躺着，又转身拧开新买的梦式空调器。他用笨拙的手为老伴熬稀饭、包馄饨、洗衣裤、陪老伴聊天、看电视……

电话铃响了。老林一把抓起了话筒。望着老林捂住话筒悄声说话的兴奋神情，她知道丈夫又碰上了啥高兴事。一问才知，丈夫又接受了一项新的任务。

孙俊琴握着丈夫的手说：“这次组织上帮我捡回了这条命！你快退休了，能为党工作的时间不多了。今天下午，小儿子就从大学毕业回家了，这下我有了‘家庭保健医生’，你就放心忙你的事吧！”

林殿君又拎起手提包，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孙俊琴使出浑身的劲儿，艰难地挪到窗户跟前，透过窗棂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两行热泪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