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乡

文/贾留柱

打工仔，尤其是技术管理人员，月薪高，工作条件优越，职位相对地说也比较稳定。下工无事干，看录像、逛夜市、去卡啦OK，那份潇洒的确使人有乐不思蜀之感。几个月一过，这些新鲜玩意变得平淡，心中不知不觉升起一股惆怅情绪，开始还意识不到是怎么回事，只是上工没精神，工作丢三拉四，画图错了线条，按排任务漏了项目。老板的胖脸挂了霜，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来上几句，心中就透出几分颤粟的烦腻，只得强打精神硬撑一阵。打工的目的是多挣钱，要是被炒了鱿鱼，有何面目见三秦父老？不过老提不起精神可不行，得找原因。几个人思来想去，粗算时间已是出来了半年多。有妻的想妻，有子女的想子女，没妻没子的想老娘，原来都程度不同地患了思乡病。病根一找到，就得想办法治，于是明令一条，以后不得提家乡二字，违者罚当一日“哑巴”。某君一日去接电话，回来眼圈发红。几个人忙来安慰，并问何故。某君说其妻说上初中三年级的儿子学习成绩急l剧下降，考重点中学怕没希望了。寄回家的钱一半用去请家庭教师，可仍不见好转。某君大怒，让儿子接电话，刚想怒叱几句，儿子却痛哭道，爸爸我想你，天天晚上都梦见你！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咱不挣钱了，我明儿再不要另用钱好吗？”某君立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弃机而逃。众人听完，心中皆如倒了五味瓶，没人执罚，竟都哑巴了一天。

小两口出来打工自然好过一些。下班后，做饭、洗衣、散步、说说贴心话，再花二百来元买台旧电视，生活内容就不显单调了。但半年一过，两人话题就转了向，由一年能挣多少钱，回去买什么样的冰箱，什么牌的组合音响，会突然冒出，啊，西安老孙家的羊肉泡真香啊！一想起肉夹馍就直淌口水。更憧憬着，回去一下火车先到小摊上吃一碗秦镇米面皮。连广东没有冬天也成了不满的话题，穿不成狐皮大衣、连象样的毛衣外套也极少有机会穿。辛辛苦苦挣钱为的啥啊？两人天地太狭小，思想情绪又无法限制。两人又感情大于理智，时间一长，女的思想体系终于出了问题。晚饭正吃得好好的，突然放下碗筷，泪水悄悄地流过脸颊。男的还以为爱妻怀了孕，忙耐心哄说：“是怀孕了吧，情绪烦闷，食欲不佳，想吃什么我这就去买。”

女的娇嗔道：“想的你，每天下班就咱俩，想搓麻将都凑不起摊来。哪象在家，兄弟姐妹，亲朋好友热热闹闹的。一个月也比西安多挣不了几个钱，不如早点回去吧！”

女的是工人，月薪只有五百来元，去掉吃穿房租杂用，也剩不下几个钱，感到背景离乡得不偿失。

男的为难地说：“订了一年合同，那能由咱？”

女的突然想起来说：“就说我怀孕了，这里工厂最不愿雇孕妇的。合同里也有，意外情况酌情处理，不如以此借口，早早颠回去算了。”两口小计一条，果然奏效。小两口一走，同来者更是心潮起落似长江，眼见大半年已过，思乡之情如油入液压缸，压力越大，如不想法泄荷，非憋爆缸不可。于是就想到了另一种发泄方法——抬杠。抬杠得有杠头，有两人自报奋勇当杠头。其他人则投身到两人名下呐喊助威。话题是海阔天空，且集知识性趣味性于一体，当然轶闻趣事，风情典故也不少。既然是抬杠，自然就没理可讲。两边可着嗓子喊，经常是谁也没听到对方说些啥，惹得外宿舍人还以为吵架，站在门外看热闹。别说这办法还真行，大喊大叫，沉闷情绪发泄殆尽，胸中感到舒敞不少，思乡之情也淡了不少。

快到年底，宿舍里但见一个个斜歪横躺，眼望天花板，一支烟烧到指头也没抽一口。眼见思乡病已入膏肓，连两个杠子头也没了精神。最后又想了一招，运载火箭发射前，开始倒数计时，离回家还有三十天；不对，二十九天半；精确点，二十九天四时十分三十秒。于是人们又来了精神，宿舍内接力赛似的，十分，十四分，十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