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氏、家谱与龙子龙孙
文/邵文海
过去有一句老话:“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现在,笔者对此略作改造,改为“道路虽可选择,出身却不由己。”
笔者此作并非什么野心,而仅仅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嫉妒心理在作怪。
比如,每当在报上读到某某是某某先贤的几世孙,以及某某的第几十代后裔献出珍藏的家谱等等,笔者便总为自己投错了胎而痛悔不已,便幻想着自己如作为某某的第几十代后裔,定也会红得发紫,令世人刮目,相看。心驰神往,不可收也。记得大概是十几年前吧,某位专门研究郑和后裔分布的学者,终于在奔波多年之后,将郑和分布于云南和江苏的两支后裔集聚于一处。当他将两只实际上极陌生的手拉在一起时,居然喜极而泣,俨然一副取得重大科研成果的激动状。那时,笔者心里就很有些酸溜溜。看人家,托祖上的福,活得多美;可自己,唉!
笔者所属的邵姓,大概是在百家姓中最不景气最等而下之的姓了。查遍史书,也难得有一个可以让人攀附的同宗。且不说帝王将相,就连名媛烈女也不见一个。到了解放前夕,好不容易才出了一个较有名气的邵力子,可他在北平谈判桌上照样败于周恩来。邵姓如此式微,当然不会有某位闲得无聊的学者找来说:你原来是某代名人邵某某的后裔。更不见他给笔者拉来一帮莫名其妙的族叔、族伯,乃至族侄、族孙之类。当然,他更不会因此喜极而泣。
恨只恨自己生于平民家。尽管笔者也知道郑和是个宦官,其子充其量只能是个养子。况且郑和七下西洋,一生奔波,恐怕连养的功夫都没有,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后裔而已。但不管怎么说,有人假戏真做,有人推波助澜,弄得沸沸扬扬,红红火火,也不能不让笔者心动。
同事李某和刘某,就比笔者幸运得多,一个是李世民的根苗,一个是刘邦的后代,都有其显赫与光彩,都是龙子龙孙。刘姓言其登基早,李姓言其帝业昌,颇为骄人。每当人家夸宗耀祖时,笔者便知趣地退避三舍。祖上不争,有什么办法呢?
忽一日,获《姓氏词典》,方知邵姓原是周召公的后裔,“召加邑为邵氏”。周召公就是文王之子呀,如此说来,笔者也是龙子龙孙了。于是,笔者第一次为自己的姓氏而喜不自禁。于是,炫耀于李某和刘某前,颇为自得。刘邦、李世民算什么,给笔者的祖先当孙子都不够辈份呢。
狂喜之后是沉思:偌大一姓难道真的就只源于某人一线么?看老戏、看古书时常见“一家五百口”之类的说法,显然,那一家绝不仅仅只是夫妻子女,大概还包括着广大的庄客、佃户、家丁、丫环、仆役等等。比如,天波府里不光杨继业姓杨,烧火的杨排风和看门的杨洪也姓杨,都是一个杨家。笔者的先祖或许是周召公封邑中如杨洪之类的庄客、仆人也未可知。只不过后来都算在周召公身上罢了。如是,说“根正苗红”尚可,又算什么龙子龙孙呢?于是又思忖,那些某某的第几十代后裔们,不知是否也如笔者这般仔细想过?笔者希望他们没有想过。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沉浸在这种虚幻的灵光之中,如清醒过来,岂不大煞风景。
再退一步说,既使笔者确系周召公嫡亲子孙,又怎么样?先祖的荣光能照到自己身上么?如果有好事者问:周召公文韬武略,后辈中怎么出了这样一个无用的蠢才,官作不得,财发不得,只会舞文弄墨,也只是个三流文人而已。如果人家说此话时,笔者恰巧正捧着“宝鸡发现周召公后裔”的报道待夸待耀,只怕会因此而恨无地缝可钻呢。
算了吧,太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