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

文/王占军

老宋，四十多岁，临潼人，是一家建筑单位的老职工，属于六、七十年代为了祖国的建设而奉献青春的一族。其人清瘦，却显得很精神，最大的特点是：合不拢口，笑容可掬，给人一种坦诚厚道舒服的感觉，犹如炎热夏季里的扎啤。和老宋相识是那年从学校毕业，被分配在一家建筑单位，就在欢迎仪式之时，被老宋那只瘦瘦的，有动感的手握了两下，这一握元旦末、春节头，便是几年。于是我们在“雨来洗脸、风来不管”的简易工房中同舟共济，不知不觉也成了忘年交。我喊他老哥，他喊我老弟，可常常就在他那和我年龄相仿的儿子面前，老宋却显得有点尴尬、脸红而不知所措。

老宋爱拉二胡，常常是吃完晚饭，二胡声便乍然而起，时不时还随和着哼几个小曲。虽唱不入流，二胡拉得却是有板有眼：有时弦声凝绝、凄凄悲悲，有时欢快激昂、行云流水。老宋不需要观众，往往是自我投入，而我却自觉不自觉地成为他的观众。但我可随心所欲地干我的事情：咏诗品茗、抑或冒根烟，在烟圈里看风景。有时我主动请他拉上一曲以消解心中的烦忧，就在这二胡声中，不知我汲取了多少超常的力量助我前行。

老宋好读书，且常常是精读。一本三国演义不知看了多少次，虽无孔子的韦编三绝，却足以使我们这些年轻后生感到老宋的可畏，不得不称其为“博士”。老宋还好幽默，常做当见毛主席状——挺胸抬头，声音颤抖、热泪盈眶，他的那份虔诚、那份认真，使我在一种轻松的氛围之中感受到一种历史的沉重和精神的亢奋。

但老宋对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乐善好施。就在分配来的那年冬天我病倒了，一个人躺在空荡的宿舍里，望着破烂的四壁，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叫我难以忍受，一种家的感觉萦绕在眼眶，心里感到潮潮的，如同阴冷冬日的这房子的地面。就在糊里糊涂中，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家里和亲人团聚在一起，尽享家的温暖和欢乐……梦中不知身是客，常把他乡当故乡。就在这时宿舍门打开了，一阵冷风把我惊醒，老宋来到了。

“怎么回事，拿着工资睡大觉？”老宋打趣着说，“年轻人，是不是太舒服了吧？”

“病了。”我苦笑着回答。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爱充硬汉，永远学不会照顾自己，这不……”老宋说着，“一个人出门在外怪可怜的，下午我给你改善、改善。”

“明天大休日，你不是早说要回家收拾房子吗？”我说，“我会自己耐心照顾我的。”

“去你的吧，那为什么还躺在床上，真不脸红！”老宋笑着说。

我无话可说。老宋顺手拿起二胡，轻轻挑拨弓弦，真是未成曲调先有情，我眼睛湿润了，就在他那舒展的旋律之中，我昏昏沉沉又睡着了。过了不知多久，我被老宋推醒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已给我放在了床头。他依然还是那样的神态：合不拢口，笑容不掬。这一幕永恒地定格在我的脑海。我本性地推托着，老宋却戏谑地说：“食少事多，命不久焉。快吃。”人心都是肉做的，面对如此的情形，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由于工作的缘故，我离开了那家建筑公司，也离开了老宋，但老宋的印影却一直留着——合不拢口、笑容可掬，我真诚地祝愿他：好人老宋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