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话的贫困

若白

写下这个题目，颇使我犹豫了一阵，觉得未免有些刻薄，然而想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官场颇热闹，而官话颇贫困，此种畸型的反差，自然反映出某种病的尴尬。莫非汉语汉字的贫困，导致了官话的捉襟见肘？倒也未必。

因为汉语言文字，历来被认为是最丰富多采、最富表现力的语言文字，仅单个汉字就有六七万之多，词汇数以百万计，组合新词汇又极其方便，这在世界诸多语言文字中，恐怕难有比肩者。虽说我们几十年前曾发生过一段“汉字废存之争”，但到后来，此争论日渐销匿。汉字不仅可以输入计算机，且比西方的拼音文字更具简便迅捷之优点，故尔其影响日大，甚至有人预言，未来世界通行的语言文字，将可能是汉语汉字。这真有点“世界真奇妙”了。汉语汉字如此丰富多采生动鲜活，然而不知怎的，我们的官话却令人不解地越来越贫困。听我们一些官员讲话，做报告，看一些官方的文件材料，总是味同嚼蜡。老话，套话和废话，在人们眼前耳畔无聊地晃荡。空洞无物，死气呆板，不由人寻思：难道语言一到板起面孔或正襟危坐时就非干瘪不成？君不见五十多年前毛泽东曾通斥过的党八股，现在可以说每日都可闻可见。生硬呆板，照本宣科，已不属罕见，就连上边有人说了一个词，也几乎留声机一样一级一级传下去。譬如新近两年来，什么“工程”、“举措”、“构想”、“营造”之类的词语，从上到下直至村组车间、俗滥不堪，好像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词语可说了。一味地照葫芦画瓢，致使官话的功能在不断地退化着。更令人不解的是，不知什么“天才”人物发明了用一串又一串阿拉伯数字来概括某地方或某方面的工作，于是风靡官界，充斥于不少官员的讲话和文件材料中，什么“1132582工程”，什么“258336计划”，等等，等等，竞相效尤，似乎非如此，便不时髦，便是落伍，便不新潮。对于这种电话号码式的玩艺儿，别说老百姓如坠云雾，摸不着头脑，恐怕连创造这种口号的人，有时也说不清的。这就不光是贫困，且见邪乎。我看那厮，或因无概括能力而凑合，或因凑合成诸多数字而壮声势，以至于有了游戏味道。邪乎加游戏，更使官话的贫困之外增添了不祥的阴影。如果说电话号码式的口号，在我们这里早已有过先例的话，我想始作俑者大概应数林彪反党集团的秀才们，他们不是曾经弄过一个《571工程纪要》吗？不过那只有三位数字，而且是取“武装起义”的谐音，稍一解释也就明白了，也不难记住，如果是五位数六位数甚或更多，恐怕也不好记明白的。况且那只是一个反革命阴谋活动的代号，并非面向老百姓的。

官员过剩而官话贫困，官话贫困更见官场的窘迫，官场窘迫源之于官员的质量。尸位素餐，敷衍塞责，瞒上欺下，投机钻营，官话的贫困便是吏治退化的先声。时下封建社会中捐班余孽的出现，许多地方滥封滥提官职的发生，也多少可以说明官员质量的优劣。你想，指手划脚，不干实事，又是既得利益者，为了在官场混，别无长物，他们只有靠形式主义来壮胆。说穿了，这也是一种腐败——一种伤共和国“内瓤”的腐败，若再不投以猛药厚味，它还会日渐加深的。当然，这并非本文所涉及的内容，也并非官话贫困的全部原因，另外呢？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