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浩然在“文革”
文/马贵民
国丧日
1976年1月7日上午11时,北京文化局来车到部队,要接浩然回京参加毛主席《鸟儿问答》和《重上井冈山》两首词座谈会。浩然问我有兴趣参加否,我自然乐意了。
1月9日清晨,我徒步从南河沿北京文化局招待所出发,拐上长安大街,要到电报大楼东侧文化局的《北京文艺》编辑部,取下午参加“两首词座谈会”的请柬。刚步至天安门广场,突然发现下了半旗。我还疑心是哪位友邦领导人去世了。可乘10路车来到《北京文艺》的办公室,见好几位熟人眼圈都哭红了。一打听,才知道是周恩来总理与我们永别了。听罢我两腿发软,一下瘫坐在沙发上。
我无心参加下午的座谈会,漫无目的地徘徊在长安大街上。我弯进西邻的电报大楼,给浩然家挂了个电话:“浩然吗?我是马贵民。”“你早上听到广播了吗?”“路过天安门,我看见下半旗了。”“嗯——”话筒里,传过来浩然的抽泣声:“早上听到广播。我都晕了。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沉默,足有2分钟的沉默。
浩然在电话中嗓子发哑地说:“担心的一天,还是来到了。”我心里打了个沉,突然记起两个月前的有天午饭后,当我们遛弯儿转到营东的一个坎上时,看到地头红旗飘扬,批判声声。嗬!还猫腰站着一溜大批判的“活靶子”,百十个男女围坐在路边,正在召开地头批判会哩。浩然看到这不专心务农的乱哄哄场面,叹了口气说:“乱世出豪杰,时下只有咱们周总理能压住阵。我就担心他的病……”
两个月后,令人担心的一天还是来到了,怎能不让人揪心呢?
浩然还对我说过,在老一代的国家领导人里,当数周总理德高节亮,忍辱负重。特别是对文学艺术界的关怀,他老人家几乎达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据说,有的艺术家出国访问时,周总理都要亲自责人帮助选择服装。就连有的少数民族同志出访中不吃大肉的生活细节,他也嘱咐下属注意安排。听说有的作家或演员有了病,他都要亲自安排医院和大夫。著名作家杨沫与周总理交往较多,她曾动情地对浩然说:“做人,我最佩服周总理。”浩然虽与总理没有直接交往,但他一直将总理作为他作人的楷模。时下总理突然仙逝,血压与心脏不好的浩然,能经得起如此打击吗?我担心总理逝世对他刺激太大,因此,在招待所胡乱地用了点晚饭,便搭车来到了浩然的月坛寓所。书房的写字台上放着周总理的遗像,浩然木然呆坐在案前的椅子上。我进门时的响动,也没惊扰了他。我轻咳了一声,浩然红着眼圈儿弯过头说:“总理这一去,国家真要塌了天。”
我也酸楚地说:“你血压,心脏都不好,可要挺得住呀!”
浩然说:“我决计放弃几年农村题材写作,追随周总理生前的足迹,走遍神州的三山五岳、大江南北。若有可能,我将自费到他老人家当年留学法国的故地重游。总之,我要全力为总理写本传记。”
“你这想法不错。”我说,“不过,我只请了两天假,明天就要归队了。我只问你,多会儿再回部队写作呢?”浩然说:“天都塌了,我哪有心思再躲起来写作呀!你先回去吧,有事咱们通电话。”第二天我离京归队前,特意步至天安门广场的国旗下。我面对那撕肝裂胆的“半旗”,含泪向我们的周总理默哀三分钟。
敬爱的周总理,全国人民永远怀念你!
[(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