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喜榴花似火（散文）

缑稳贤

五月榴花似火红。这榴花开放在匆匆春已归去之时，风风雨雨之中，如火似霞，爆发出一腔灼人的热烈，喷射为一股生命的辉煌，燃烧成一片绚烂的景致，曾慰藉了多少美人迟暮的伤感，温暖了多少英才不遇的苍凉。

临潼是我的故乡，我是在榴花丛中长大的。但少年不识愁滋味，留在记忆里的只是石榴籽儿的莹润如珠，甜而多汁。看一眼，舌齿生津；咬一口，嘴角流蜜。对于石榴之花却并不怎么感兴趣。真正认识榴花的时候，我已谋食于异乡。其时非但不再年少，亦且不再年轻。岁月蹉跎，一事无成也还罢了，尘世上平庸之辈太多，能够如太史公所说的立德立功立言者能有几人。只是伤心事接二连三，自己竟无任何救助之力，弥补之策，唯剩“无可奈何，束手待毙”八个字。悲哀是一种无可挽回的感觉，你有过这种感觉，这种苦得不能再苦的人生体验么？

记得是一个风雨如晦的下午，阴雨连绵，十多天不见蓝天红日，风也助纣为虐，一个劲地吹，把那黑云越吹越厚。天阴沉，心更阴沉，风雨中踩着泥泞，大街小巷乱走，嘴里胡乱唱着：鞋儿破，帽儿破，我的心儿破……

忽然间，一树榴花开放在墙角，风雨中，反倒越发显得神采飞扬，颜色亮丽。

这一天，我才真正认识了榴花。

细看那满树花儿，有的已经坐实，有的正在怒放，有的方才含苞，为了保持这一团火焰，这一片亮丽，她们在前赴而后继呢。枝条随风大摆大动，叶片被雨点打得上下跳跃，东躲西闪，那是与风雨巧妙周旋，灵活机动中，显出几许成熟和老练。枝条折断处，蓄满莹莹清泪，那么，石榴树也是有伤心事的了。这一树繁花，一树浓艳，原来是靠泪水浸润的。伤痕斑斑的树身，从下到上共弯了四个大弯，如张冀德的蛇矛一般，它不仅是弯腰驼背，连腿也弯了。我明白，这是它一生横遭摧残的记录，也是它一生苦熬苦斗的写照，它就是用这般伤残屈辱之躯，硬撑着这一树似火红花，这一片亮丽的风景啊！

面对榴花，我显得十分渺小。人生之旅，本是四时八节各有鲜花开放。哲人云：遇人所不能遇，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人所不能成。何必耿耿于春之已逝，哀哀于风雨无情？

忽然，那一树榴花竟幻化为啼血的杜鹃，填海的精卫，曳犁的黄牛，幻化为采得百花成蜜后，不知辛苦为谁甜的蜜蜂，毁灭自己照亮别人的蜡烛……又忽然间，竟幻化成我自己。——我，当然也幻化成榴花了。

莫要说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君不见五月榴花似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