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没毛
刘三余
两个人的世界只能算作准家庭。从儿子这个“第三者”呱呱坠地之日起,“家”才算有了类似三角形的稳定性,我自己也就获得了一种踏实的生命感觉。
自然怀了父爱的喜悦去做一个采购员的角色,无非是鸡蛋啊猪蹄啊油盐酱醋啊,凡是需要购进的,我都“承包”了。赶到要洗尿布了,挽起袖子跟真的一样,也就是个姿态,看丈母娘抢过臭哄哄的尿布,喜滋滋地洗,然后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我提升为副科长了,丈母娘果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扬起脸来,那眼神却像瞅一个陌生人似的。
从那天起,妻子就莫名其妙地跟我较上了劲儿。倘若将话挑明了,说我有“小金库”,像老师一样循循善诱地指出问题的危害性、危险性、离心性,也许我会置事实于不顾而为妻子的菩萨心肠感动得晕过去。不,不是这样的。她的嘴唇只消轻轻一撇,便将我的一腔忠诚化为乌有:谁知道你一月开多少钱!是呀是呀,你的工资一月是XX元,可你的水电补贴呢?岗位津贴呢?奖金呢?房贴呢?肉食补贴呢?还有稿费。不错,家里的生活费用你揽了,可你每月花了多少?还剩多少?逼着我急。再遇上我这一点就燃的炮仗脾气,就只差把鼻子气歪了,便抓起茶杯呀碟子呀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摔得叭叭山响,造成的音响效果极佳,终了“经济问题”横竖还是个说不清。就试图用个小本本建起流水帐,像小葱拌豆腐一样算得清清白白,皆因缺乏细心而搁浅。楚河汉界,锱铢必较,倘若我像她一样婆婆妈妈了,我身上的男人味还有多少呢?
心里也曾揣摸过,冷冷作壁上观的丈母娘该不是妻子的“导演”?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岳母莫不是怕我这个“副科长”发达了,像换衬衣一样撇掉她女儿而抢先从经济上堵死我的退路么?这真是天方夜潭!“副科长”是个啥“官”呀,十万倍显微镜下的一条毛毛虫!就恨丈母娘没事找事,却又实在恨不起来,九九归一,她还是为了这个家好。再说,丈母娘快60岁的人了,弃了家小和田里的农活来这里,她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如果岳母大人拂袖而去,保姆雇不起,尿布谁洗?饭让谁做?只恐怕,我连一天班也上不了了。
除了抽烟钱,我每月的全部收入都交给你!家里的采买和花销,我统统不管!忍无可忍的一天,我的愤怒就像黄河水一样咆哮开来。我明白:“天下黄河一壶(口)收”,这无可奈何的喧泄,将会尽人她们母女二人设计的彀中。
妻子果然沉默不语。目的达到了,她还会说啥!
丈母娘历史性的总结就一句话:“鸡蛋没毛的事,吵吵啥”
从那以后,我的职务便由“采购员”擢升为“不管部长”。她放心,我省心,至今快20年了,家庭再未发生过像样的“战事”。有了闲情逸致,偷空便涂了狗屁文章赚来好烟抽。就在我为这篇东西题目而喷烟吐雾的时候,妻子在一边出主意:“就叫《鸡蛋没毛》!”我说这不是废话吗。她说:“谁像你这炮筒子脾气似的!搁在处理家务上,这就叫艺术!当初不从经济上缴你的‘械’,不挫挫你的锐气,你会老老实实跟我过?看看现在的多少离婚家庭,有几个不是男人的钱包烧的?”
我不由肃然。为“鸡蛋没毛”的平民式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