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残缺的风景（散文）

聂永宏

陕汽总厂从百里以外的山沟沟里向西安迁移的那天起，就把人的心牵成了两地。

每天一趟对开的班车，成了人们情感的载体。那车来车往，接人送行的场面，是陕汽独特的风景。

多少慈母牵肠挂肚，多少儿女悠悠情长，送别的人总显得依依不舍，把心也同千万叮嘱一起打进了行李。那挥手之时的眼神，分明充满着期盼和祝福。新婚刚三天的林子，就是在这祥和的目光里与他那不胜娇羞的妻子道别，投奔到山沟里的生产大干中去的。

之后发生的事情是始料不及的。

失控的冲床把他左手食指无情地压扁、碾碎的那一刻，他一片空空的麻木，一丝丝恐惧、一股股凉意、一阵阵颤抖之后，痛楚成了他所有的感觉。

那是怎样灵巧的一双手啊，那可是连着几个人的心的手！

那目不忍睹的悲怆，林子隐瞒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将养起回家的勇气。

他用那再也摁不住琴弦的手，重新弹拨起《给艾莉丝》时，音调竟是那么的残缺不全。他把少掉的那个音符，永远地留在了生产第一线，留给了青山绿水。

他所能带回去的，只有悲怆。窗外的风景在急速地逝去，这种悲哀在他的心里流成了河。

那么快，车就到家了。

还没有停稳，就有人潮水般围上来。归心似箭的人儿，早已把头伸出窗外，挥手大喊着各种称呼的亲人。林子对这场面，已很习惯，今天看到时，竟忍不住感动。

林子是最后一个下车的。远远地，就望见晚霞中的，那红蜻蜓般飞过来的，正是脉脉期待着的妻。

林子右手拎包搭在肩上，另一只手则躲在裤兜里，极力做出一副无所谓。

“我，成了九指神丐了。都知道了么？”

他那轻松里的悲哀，鬼都能看得出。

还有着少女的纯真的妻，接过了他的手，哦，是接过了他的创伤，轻轻地，只说了一句：

“林子，别难过。我给你生一个有十一根手指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