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

文/余苇海

是离别也是相逢，是出发也是归宿。

很小的时候，我就学会站在村口那裸婆娑的芭蕉树下，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父老乡亲们卷着裤腿，背着铁犁，吆喝着老黄牛来来往往；看远山林梢那淡淡的残阳，带了它那微微的最后，最美的笑，轻轻飘落谷底；看迎着晚风轻舞着白发的母亲们拄着拐杖翘首期盼的眼神。人们一个一个拥入村里，又一个一个消失在那泄出篱笆的温馨的灯火中。村口依然以一位永不寂寞的守望者的姿态静静地伫立着……

人生流浪的旅程总是从村口开始。告别村庄这座宁静温馨的避风港的时候，秋日明黄色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芭蕉叶挥洒下来，撒下斑斑驳驳的碎影。我永远永远记住了那一时的滚过脸颊的泪花，也永远永远记住了阳光下母亲那根根闪光的白发。

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时候，村口便越发令人魂牵梦萦了。梦中的村口从黎明到黄昏，从黄昏到黑夜，从黑夜到黎明，数不清的脚印，带着田间畦垄的泥土，重重叠叠，密密麻麻地踩了上去。有黄色的来自山坡，有黑色的来自原野，有……这驿动的浮土呵，聚拢又散去，堆积又泻落，没有一粒种子能在这里生根，如同没有一双脚步会在这里长久驻留。只有那棵芭蕉偎依着它，任它白云苍狗，岁月悠悠，树下边不会没有守望的母亲。

终于有一天，在漂泊的日子碰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的我，背着那曾经装满豪情和自信的行囊，又回到了村口。久违了，葱郁依旧的芭蕉，还有树下微笑依旧的母亲。我靠向前把头埋进了母亲的怀里，母亲受惊似地抚慰我：“孩子，别怕，妈妈就在你的身边……”，就像小时候从恶梦中惊醒一样。

以后的日子，我还会告别村口。生命的长河有许多暗礁险滩，更有村口这永远守候我憩息的小站。但别长期滞留，滞留不是宁静，它会腐蚀我们的斗志；别总是停顿，停顿不是安宁，它会使生命萎靡。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感谢生命中总有这么一位一如既往的守望者：狂妄时给我冷静，失意时给我力量，在如歌风雨中为我轻轻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