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妈妈的爱

（接本刊28期）

可是妈妈从来不拦我。

考大学的时候，我就想去外地。我不喜欢上海。第一志愿准备报北京农业大学，因为我答应了当时下放农村但不会种地的姥爷，我要学农业，学成之后回去帮他科学种田。第二志愿想报山东海洋学院，因为那里有美丽的大海。海和诗总联在一起。我喜欢诗，跟妈妈商量，也看见了她眉目之间瞬即掠过的惆怅，可她说：好，自己去外面闯，有志气！后来还是一位叔叔，跑到我们家指着我的鼻子骂：丫头，你疯了？怎么能离开你妈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才将志愿改成了上海。

最终，我还是离开了妈妈，来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到美国之后，很是后悔。想念妈妈，舍不得妈妈。妈妈却总是说：咬咬牙挺住，学成以后再回来，中国需要科学。但是一定要回来，因为中国人还是应该先把中国搞好。我学成了，拿到了生化博士，却在美国成了家，立了业。和妈妈原先约定的5年拖成了10年，这当中的理由，我说不清。总在等着更好的形势，总想等到妈妈的书能在国内自由出版的时候。但总也没等到。

这一次，得知妈妈病重，我决定当天只身回国。临行前我对丈夫说，如果妈妈能挺过这一关，我们就举家回国定居。丈夫说好。

可是晚了，太晚了！

去凉城家中整理东西的时候，虽然公安局的人好心用报纸将现场遮住，我还是看见了墙上妈妈的血迹。点点滴滴，几天了，依然是鲜红的。我流不出眼泪。我怔怔地站在那儿，觉得自己的血全涌到头上，也快要涌出来了。我妈妈的血是红的！十几年来，自从《诗人之死》出版受阻，自从《人啊，人！》受批，自从妈妈被赶下她热爱的讲台，我心里有过多少次的冲动，想对着世界喊。却始终没有喊出声。我32岁的生命里，已经有了太多太多的遗憾。

妈妈是一个有使命感的作家、教师（不是毒蛇猛兽）。她爱人、爱国（从来不想颠覆什么）。她的血管里，曾经流淌着殷红的鲜血。去了解她，了解她的作品，听听她的声音吧！我想对世人这样说。

我决定承担在国内出版妈妈作品的责任。管它商海滚滚，心灵的呼唤，还是要听，该听的。

我得到了太多太多朋友们的帮助，无价的帮助。我受到了多家出版社的积极呼应。妈妈没说错，中国在变，越变越好。也许不久，我们终于可以打起行囊，踏上归程？妈妈的女儿终于不再是一个芸芸海外飘泊人，妈妈的心愿终于可实现？

我用鲜花和烛灯守卫妈妈的英灵，耐心地等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