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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7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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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视角
03

书痴

马行健

父亲的执拗是很早就远近闻名的,凡事好认死理儿,但我却未料到他竟是如此地……迂腐——虽说以此来褒贬他老人家实在大不敬。

我的楼上住着一位老学究,父亲的相好,虽是一个中学教师,却是副教授级,学识特别渊博,省文史馆的许多馆员亦时常来信请教和切磋历史上的重大疑案。老教授有许多的藏书,从来秘不示人,视为珍宝,但他春上去世了,儿子是税务局干部,似乎对钱更感兴趣些,便将他的藏书一古脑儿当废纸处理给收破烂的了,说是为了整修房屋的缘故。

我的小女儿为了发火生炉子,顺手牵羊地抽了一本带回家中,偏我的父亲虽然眼目昏花,对一切发黄古旧的东西却特别敏感,有着鹰般的洞察力,他当即要到手中,翻了翻,便步履蹒跚地挪到桌前,戴起裂了缝的老花镜认真地读了起来。

两天后,父亲极为郑重地交给我一封信,要我务必发出去。原来,那本书是解放初期,准确地说是1952年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印刷的高级中学语文课本第三册,竖排本,繁体字,书后极为郑重其事地写道:如发现有错印之处,请与我社联系。偏偏父亲在这本书中就发现了一处倒页,一处语法错误,一处典故谬释,于是,他就正儿八经地给出版社写了信,又堂而皇之地要我务必邮寄出去。

我哭笑不得,道:“爸爸,您老记得刻舟求剑的故事吗?”

“当然记得。”

“船在走,水在流,那剑寻得着么?”

“不能。”

“这就对了——”我拉长音调,启发道:“您想想,这个课本早就过时了,今天距1952年相隔了40多年,又经过“文革,横扫四旧,人事皆非,这信能寄到么?”

不料他竟极为认真地辩驳道:“不错,变的东西不少,但是这个出版社还没撤,我是寄给责任编辑的。”

“他可能早就和马克思见面了。”

“如果没有呢?——”

得,老爷子又较起真来了,我不愿当面拂他的心意,但我不愿劳而无功,不愿无谓地浪费一张伍角钱邮票做这无意义的事情,便把信给压下来没有发出。父亲不知,隔三见五地总要问我回信是否到了,极殷切。后来,我便在他每次发问时都要装作认真地回答:“快了,快了!”

鬼使神差,父亲居然还收到了回信!这使我大为吃惊,却又不明就里,欲待不信,那复信却展开在我的面前:

“就先生所询问之事,次第答复如下:该书之责任编辑已于文革中去世,我是他的邻居和同事,也已退休。有人将信送到他家中,我见到了,故代为答复。您所指出的文法和典故错误,确属问题,再版时业已更正,故无谬种流传误人子弟之虞。书页颠倒差错少见,虽有一二,亦当更正以遵守诺言。幸我尚保存有一本该书,今特为先生寄上,以示歉意,敬希见谅。中国的事需要认真的人去做,便会兴旺发达。先生如此,儿孙及学子当风范犹存的,不胜钦佩,云云。”

有人给死人去信,竟就有人代死人回信,世上真有这么多的好事吗?我怀疑眼前所见是否当真,拿起那页信纸又搓又揉,还特地对着大红太阳晃了再晃,分明是现时的纸张,落款和邮戳都是本年本月的日期,显然不是冥国来鸿啊!我傻愣了

父亲却得意非凡,道:“看,这就对了,这就是人家出版社的一贯作风,较真儿的优良传统,所以我就信得过。中国的事就要这样的人来做才是,对不?”

小女儿看我愣怔不语,这才揭破谜底,原来是父亲看我办事久无下文,又补写了一封信要她寄出去的,因此才有了此则佳话轶闻。

第二日,我去上班,将此事讲与众人。同事们听了都大笑不已,只有一人蓦然一声响:“一对老朽!”众人,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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