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工人报官方网站 | 陕工网首页 今天是
跟帖评论自律管理承诺书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陕工网(029-87339475)
出版日期:1997年07月19日

陕西工人报北国周末 工厂垮了,厂长你别走 俺也想设个奖 火山与冰洞“和平共处” 图片新闻 静海寺秘闻

当前版:第A5版:北国周末 上一期  下一期 上一版  下一版
版面翻页
北国周末
05

静海寺秘闻

——《南京条约》资料陈列馆创始人、原馆长唐守林访谈录

文/任志扬

(上接7月5日本报北国周末)

二、在静海寺正式谈判之前,钦差大臣伊里布文书张喜置生死荣辱于度外,斗胆三赴英舰救城,在求和总体的大政方针下,与英军进行斗智斗勇,最大限度地减少大清帝国利益的损失。

其实,这第一次上英舰,张喜和他的助手们就在英舰上与侵华英军全权代表璞鼎查及翻译官马礼逊、罗伯丹唇枪舌剑地大战一场,持续整整一天时间。

等到他们所乘的木船达到旱西门时,城门早已紧闭。张喜等人叫了半天才叫开城门。轿马也早回去,大伙只好步行了。古老的南京城西,它的夜晚本来就是安静的,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更加静得可怕。这会子,只有满天星星和一弯行将西沉的新月,在夜空里默默地注视着这心力交瘁疲惫已极的一行人。

张喜等人丝毫不敢懈怠,他们连夜向两江总督牛鉴汇报今天的工作情况。张喜说,“我把公文递给马礼逊,马礼逊又转交给璞鼎查,结果他们当场就一起研究这份公文。”

接下来,张喜把见面时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地叙述了一遍。

众洋人互商半天后,马礼逊对张喜说道:“伊中堂此文全是空话,有什么用?要知道今非昔比,去年我大军尚在沿海,如今已深入长江。我看必须打破了南京,然后再一路打上去,到那时才好讲话!”

张喜知道马礼逊这个生于澳门的中国通虽然年轻,却是个关键人物,不可小觑。他的气焰不打下去,底下无从谈起。于是机警地回敬道:“打,打,你们一动就是打!你们知道中国地方有多大?你们占了一两处有何关系?!就是占了北京,皇上还可迁都。再说,深入长江乃兵家之大忌。时下天气亢旱,江水日退。若将下游塞断,上游火攻,则船水浅,天干火烈,到时就怕你们片板难返,一人无归!”稍停又说:“再告诉你们,我国定例,民间不蓄兵器。如果你们胆敢再打下去,万一皇上震怒,号令民间自造武器,到时不但强壮的男子能以冲锋,就是妇女幼童亦皆可抗敌。你们纵有百万之众,又有何可怕!”

一旁,另一位翻译官罗伯丹正在为璞鼎查作同声翻译,听到这里,他突然对马礼逊叽哩咕噜一阵。

“刚才我们璞大人说了,”马礼逊回过头来对张喜阴笑着,“你想的倒美,可有何用?你们中国有才能的人多着哩。除了你阁下大才不算,像林则徐就是一个。可你们皇帝不用,又奈我何?”

提到林将军,张喜不无悲愤,当即回道:“你们安知林大人将来不重新起用?!”

马礼逊立刻联想到近来中国民间有关林则徐再起用的传闻,不由得心里一惊。正不知如何回话,这时英方翻译罗伯丹突然掏出一张民间传单,递给张喜道:“你看看!这就是你们中国老百姓写的,骂我们是什么土匪……”

张喜一把接过传单,边看边说:“好,好,写得好,骂得痛快!”

罗伯丹的脸涨得通红:“什么?!我们是堂堂大英帝国的军人”“——呸!”张喜打断了他的话头,大声叱道:“你们侵我长江,占我城市,烧我房屋,抢我财产,奸我姐妹,你们是道道地地的土匪!”张喜越说越气,不由得将茶几拍得震天价响。

此时舱外几个岗哨闻声将刀拔出,拦住舱门,看样子是要冲进来逮人了。刘建勋等顿时神色惊慌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璞鼎查果然是个极端狡猾的老殖民者,听了这番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出来唱白脸了:“有话慢慢商议,不必动气嘛。”

张喜见好就收,口气转缓,问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马礼逊也回过神来:“这个,我们历次照会上早讲得明明白白,三条:割地、赔款、通商。不过,这些怕的是伊中堂也作不了主。”

“不,伊中堂现已和耆将军奉旨前来办理此事了。”

“那就好。如今先依了张大老爷的话,暂停开炮。你回去禀告几位大人,能了结最好,如一时不能了结,那就先给赎城费300万银元,我们就可以不攻南京。”

“那下一步怎么办?”张喜又警觉起来。

“大军西进,再攻他城。”马礼逊洋洋得意。

张喜从容站起,一声冷笑:“哼,又可以勒索一笔赎城费,是吗?”接着骂了一声“土匪!”然后手一挥,招呼已经随着站起来的刘建勋等人,大步跨出舱门。

几个人回到自己小船上时,刘建勋还大汗不止,神色不定,喃喃说道:“今日差一点儿把命送掉,差一点儿……”谢继超则竖起拇指面向张喜:“张三爷,真有你的……”

听张喜他们回来一禀报,牛鉴毕竟是进士出身,他又舞文弄墨了。说是300万元银元实在无能为力,而且“赎城费”这个名称也不大好听。还个价,打算送上100万银元作为“犒劳费”。其实总督大人想出来的这个名称也好听不到哪里去,难道英军打到中国来,一路辛苦了,还要我们挨打的犒劳不成?

牛鉴撇开英军那么多重大要求不提,而一头钻进“赎城费”里去,自有他的小算盘:和谈大事我不管,也管不了。我只要英军不攻南京城,我无需再次逃跑,一切万事大吉。

英军果然不会满足于这种舍本逐末的文来文去。果然,11日凌晨,送文的公差急匆匆赶回来禀告:“大事不好,夷人不给回文了,他们说天一亮就要攻城!”

伊牛二位大人大为惊慌,立召张喜:“快!快!你快去交涉一下!”

张喜估计,英军不耐烦是有的,至于马上开炮攻城则未必。不过,他对两位大人的一味务虚也打心里不满。他心想,虽然主事的耆英没来,可你们也算是个一品大员,总不能家也不能当,只管扯,只管拖。你们这一扯一拖不要紧,可叫我这个当事人的日子怎么过?于是撂挑子了:“中堂大人,不知牛大人这几次照会上说的什么,惹得夷酋如此发火。小人徒去空谈,恐怕于事无补,还请另派干员洽谈才好。”

伊里布急道:“这会儿深更半夜找谁?”

一旁牛鉴的脸早涨得通红。他心里话,你一个小小家奴,我总督老爷的照会难道还要请你来审阅不成?!混帐!脑子想着,嘴里却随即说道:“中堂大人,来省禀报夷情的太仓知州徐家愧办事还有点韧劲,我看可派他持我的照会如何?”说过,也不等伊里布点头,就回首朝站在屏风后的公差吆喝:“立刻喊徐大人起来见我,快!”

不几分钟,徐家槐慌张赶来。牛鉴一面将刚刚写好的公文交给他,一面吩咐道:“答应他们,就说我讲的,赎城费300百万照付不误。不过,”他突然压低了声,“我告诉你,这一点,照会上可没写明,到时看你怎么说了。”

“启禀大人,小的人头不熟,是不是请张……”徐家槐有点慌神。

牛鉴望了望伊里布,伊里布转头对张喜说:“好吧,我也写个照会给你带去。”

张喜等一千人飞马奔到旱西门,得得的马蹄声凄厉地划破了古城宁静的夜空。

待到人们从梦中醒来还在惊疑不下时,他们已经换乘小船匆匆赶到下关江边了。此时天已蒙蒙亮。但见兵舰上都升起红旗,那是一级战备信号。满江都是架有大炮的登陆艇,有些甚至已经靠上了岸。

小船向璞鼎查所在兵舰驶去。老远地,徐家槐就摇动手里事先准备好的白旗,高喊:“和平!和平!和平!”他是怕英军开枪哩。张喜可没有摇什么白旗,他也没准备。并非他不怕死,而是据他分析,英军盼他们来还来不及,哪还会开枪?!

船靠兵舰,张喜将几份公文一齐递上,过了一会,才见马礼逊跨过船来。

徐家槐见面就谈“赎城费”的事。马礼孙越听越不耐烦,不等他讲完就不屑一顾地说:“300万银元是小事,如果能了结大事,这300万银元就不要了。银子我们船上有的是!”

张喜差点骂出口:“你们哪来的银子?不都是抢的咱们中国的吗?!”可这个家伙是在和徐大人讲话,自己不便插嘴。

大事何时能了,徐有槐不得而知,他也管不着。可眼下这个300万银元却关系到自己的前程。办得好,总督大人满意,则提升有望;办糟了,那就一辈子玩完。临来时虽说300万照付不误,可那个意思还是十分明白的,那就是越少越好。此番如能说得英夷跌跌价,那功劳不就完全是自个儿的么?想到这里,一股韧劲上来,又缠住马礼逊道:“300万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啊。听说扬州只化了50万……”你能漫天要价,我就给你来个就地还钱。

“哼,”马礼逊瞪了徐家槐一眼,“南京,南京,是南方的京城,值钱啊。你们还嫌多?依我们璞大人和几位司令的意见,原要500万的,还是我说了好话,才同意减去200万。大事如不能了,就得一次交清!”

“不,不,南京,南京,那是明朝的南京,可不是我大清朝的南京啊!”徐家槐好得意,以为这一下可将住了这个中国通。

“不是你大清朝的南京,难不成还是我大英帝国的南京?!”

徐家槐被这个英夷的胡搅蛮缠气得白眼直翻,原先弯着的腰背全直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张喜正在琢磨马礼逊话中的味道。嗯,钱可以随便要,也可以随便减。看来,对于英夷来说,钱虽然重要,但却不是主要的。他正在这里想着,猛一见知州大人如此狼狈,于是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了:“我们徐大老爷也是办事认真,并无他意。贵国如果诚心休战,我们钦差大人定能了结此事。”

马礼逊就势转了弯:“我们璞大人原要今日开炮攻城,既然张老爷和这位大人辛苦前来那就稍迟一下吧。”

徐家槐还想拦住马礼逊落实“赎城费”的事,可被他挥手推开,扬长过船而去。

张喜命船夫回橹。行不多远,遥见兵舰上红旗尽行换上兰旗,少数上岸的英军也纷纷回艇了。

耆英当天终于自无锡来到。他们听了禀报后大大表扬了张喜一番。随即又和伊、牛二人共同商定来日正式谈判的人选,有张喜、塔芬布等人。

三、谈判在静海寺的哪个地方?中英双方首次参加谈判的人物分别是谁?谈判中张喜迫使英方削去900万银元战费赔偿。

静海寺历史屡遭厄运。满腹经纶的张喜曾多有感慨。他想,静海寺大殿已被烧毁多年,山门和天王殿虽然齐整,但距大门太近,易招百姓围观,只有殿斟旁边东配殿三楹比较洁净,于是张喜就选定这里坐将下来。和尚,预备茶水和午间素斋;陈志刚往江口接人;传地保,吩咐百姓不要惊疑,今天来的夷人是和我们谈判的,别无他故;取文房四宝,写禀单,急送总督衙门,让几位大人放心,难怪有人说,张喜真干才也。

将近中午,陈志刚引着英国代表团前来,张喜率众迎出。据马礼逊介绍,头头名叫麻恭,此人实际上是代表团的一个少校秘书。张喜不清楚这些,他也知道这个夷酋是一个比璞鼎查小一些的官儿,此来可以当家作主,这就够了。

此前为了熟悉谈判场地,马礼逊已先来静海寺看过,在他以后的日记,也把当时的建筑情况较为详细地记录下来。

谈判正式开始后,先由英方提出几条要求,逐条议论。张喜心想,割地、开埠是大事,他当场不能决断,只有赔款一条,还可以谈谈。在张喜看来,赔款不管出自哪个渠道,那300万白花花的银元总是从中国淌出去的,于是当场要求削减。

不知道是否上次舰上张喜的痛斥令英国人多少产生一些顾虑,只见马礼逊与麻恭叽咕一阵之后回道:“只要你们诚心议和,稍减一点也可以。”

“到底能减多少?”张喜紧追不舍。

马礼逊又与麻恭叽咕一阵回道:“在战费项上可减去900万银元。”

张喜终于面带笑容。他一个小小随从能为国家力争少赔这么多银子,总算不虚此行了。

最后,马礼逊当场用汉文草出一份文件,上列要求各条,交与张喜道:“这张单子请你拿回去交给两位大人审看。不过要请你们另抄一份,有什么意见,就在抄件上写明,明日再议。原件也请一并带还。另外,两位大人既是皇帝专门议和的,那明天就请将皇上谕带来给我们看看;我们也将女王特派璞大人为全权代表的委任状带来给你们看看。这样双方都放心。”

张喜接过单子,大体浏览了一下,觉着里面可商议的地方很多,待回去看几位大人怎么说。

饭后,三位大人在后堂召见张喜等人。张喜先将英方来文呈上。三位大人满脸不屑一顾的样子,连看也不看就叫幕宾肖师爷收下。肖看了数行,连说“难办,难办。”也没看完就扔进公文柜中。

张喜看看苗头不对,这哪象人家的大炮对着咱们的南京城,倒象是咱们的大炮对着人家的大门口似的。于是禀报以后便向耆英说道:“启禀大人,要想了结此事,必须早定大局。事不宜迟,愈拖,英夷的要求就愈多。在小人看来,不准备出点血,恐怕办不下去。”

耆英面色阴沉,不答一言。

牛鉴说了一句:“我们还要商议一下。”

伊里布挥挥手说:“你们休息去吧。”

第二天一早,张喜心事重重,和塔芬布等人又来求见三位大人,请赐谈判指示。

耆英还是一言不发,脸色格外阴沉。牛鉴望望伊里布,那意思是请他发话。老头子今天的情绪似乎比昨晚更轻松,当下吩咐道:“我们商议过了。这个割让香港、开通码头的事,等禀过皇上再说。至于赔款,你千万不可答应。商欠固然是一笔狗肉帐,有待查清;烧掉的烟钱叫我们赔,更是岂有此理;至于‘战费’——这个名称太难听,”牛鉴突然插了上来,“一文也不能给!”

“他们要看上谕,不行;我皇上圣谕怎能让夷人过目!”耆英终于开了口。张喜觉着这不象个议和的态度,今天会上一谈,非崩不可。于是硬着头皮说道:“据小人看,英夷要求一切,稍减一些也是该的。根据来文,还有商谈的余地。如果一概驳回,怕的不大好办。要不然先答应一两条,也可拖住他们……”看看耆英的脸色更加阴沉,牛鉴茫然凝视窗外,伊里布渐渐闭上眼睛,张喜暗暗长叹,只好住口。

临行时,张喜想起昨晚带回来的单子。谁知肖老爷也出门拜客,不知何时归来。大家说稍等一会儿。

“那得等到何时?万一他在人家便饭?”张喜急得头上大汗淋漓。

几位大人态度突然如此强硬,使他百思不得其解。莫非皇上又改变主意?这似乎不大可能,周围毫无备战迹象嘛。其实真要这样硬下去倒也好,就怕……唉,很可能是塔芬布这小子误把昨天英夷的态度当作软弱的表现悄悄向他的主子禀报过了。这不,这会子他竟扬着个头,不冷不热地说道:“急什么,慢慢办嘛。是人家要钱,也不是我们要钱。”他直接把英国人当讨饭的了。

“嗨,急事岂容缓办!”张喜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但想想自己的身份,只好空着手率领大伙二次奔赴静海寺。 (待续)

放大 缩小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