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
孔明
我每听说某人黑白分明、是非清楚就纳闷儿。何谓是?何谓非?大是大非姑且不论,小是小非如何鉴别?如果有人指鹿为马呢?如果有人黑白颠倒呢?如果人们都自以为是呢?古人云“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人们一旦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我就要杞人忧天了。
我有一位朋友,为人忠厚老实,人人都说他头脑明白,是非清楚,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一日,与我饮茶聊天,聊到了他大哥,聊得我这书呆子目瞪口呆。他说:“我有一位大哥,同母异父生的,在某公司当书记兼总经理,可谓大权独揽吧?人很好,就是太认真,不通世故人情。最大的毛病是不给人办事。亲朋好友都让他给得罪光了。前两年村里有人买他公司的废旧木料,提了烟酒去托他人情,希望象征性收些钱算了,他不理这一套,说:“烟酒你拿走,卖给你本来就很便宜了,你知道想要的人很多,你是乡党,所以才处理给你——其实都是好木头,说心里话,我都有点儿舍不得呢,你要了快拉走!”你听,他说的什么话?反正是国家的,卖多卖少能进了你腰包?不通!太不通!人家买了你的便宜货,还不说你好!去年腊月,我去找大哥,一进门,见两个汉子跪着,泪流满面,我大哥居然无动于衷地坐着看文件——我就看不惯了,问是咋回事,跪着的汉子哭诉说,他们是煤矿上的,给公司送几卡车煤,管后勤的已验收合格,准备卸煤时,几个工人不干,寻到总经理这儿,说煤里尽是石头。总经理不问青红皂白,把手一挥,让把煤退回去!我的天,这怎么能行呢?这么多煤退回去,不是要我俩人的命吗?我俩人就靠这营生糊口呢,好不容易逮着了这一桩买卖,做不成把我俩卖了也赔不起!快过年了,背一屁股债,还有脸回家吗?少赚或多赚都行,至少得保住本吧?不待人家哭诉完,我大哥火了,拍案而起,边撵人家边喊:“我买的是煤,不是石头,你亏?本!”你听,这象书记的话吗?我看着五六尺高的汉子泪眼汪汪的,就动了恻隐之心。我说你们起来,随我看看去。我去一看煤傻了眼了,心里骂人心跟这煤一样也太黑了,这车里拉的是煤么?坑国家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那俩人把我死活拉到酒馆,上的都是好菜好酒,吃毕剩了一河滩。我看这俩人挺实诚,就拍了腔子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当家作主,只有一件,一毛不拔,你还是把这一车石头拉走吧。都是明白人,能死心眼儿么?工人好糊弄,一人一盒红塔山,没有不喜欢的。管后勤的干部肯定吃了回扣,站在一旁不敢吱声。给我哥和我的,我都收了。我挥手说:下煤!稀里哗啦就下完了。我对我哥说:“你在官场少说也混了三十几年了,你还是老一套,我看你这总经理的宝座坐不长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上一个月他去海南开会,一回来傻了眼,他不再是总经理,而被一位大学生接替了。我看他的书记也保不住。你说这能怪谁?”
我去一位女同学家做客,她的善良、正直有口皆碑。提起她的丈夫就眉飞色舞。“他呀——”声音拉得很长,一腔心情溢于脸上,话就极有味道:“在教育局当了人事股长,整日忙得不顾家,早晚有吃有喝,天天都有人送礼上门,就是见他不着。没有办法,我只有替他应酬。我说,都是穷教师,送礼干嘛呀!可人家的心意不能不领吧?有礼不打上门客。礼收了,我问那口子:他们是为了啥嘛。那口子说:“为了啥?民办的,想转公办,山里的想出山,塬上的想下塬,岭上的想进川,川里的想进县,就是县上的也怕一纸令下,让他上岭、上塬,甚至派他去支援山区教育事业!”我说:“你们也够缺德了,好好的教师,折腾来折腾去,学生都让你们耽误了。”他说我不懂,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就嘱他:谁谁送礼了,还有钱,你给人应的事别忘了,咱得对得起人家。”我就讽刺她:“你俩口儿真好!”她羞涩地笑了,脸蛋儿还是那么美!
我忽然感到恶心欲吐。可怕的不是腐败,而是一颗腐败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