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女12载归乡路

文/路人

●这是一种充满“阴差阳错”的奇特经历

●这是一个催人泪下的辛酸故事

●这是一曲激荡人心的爱的颂歌

1997年4月中旬，一封来自大西南的“特快专递”，越过千里冰封的风雪天山，飞向了新疆昌吉市榆树沟镇林场村这个塞外极为偏僻的小山庄。这是一位广西客家（客家族）女异乡漂泊12年同家人团聚后，送给当地群众和公安干警的“特殊礼物”。消息传开，在天山南北迅速引起轰动。

落入陷阱

尽管她生长在广西玉林一块贫瘠的土地上，尽管她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家女，且已做了孩子的母亲，但因天生丽质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俊俏的脸庞，苗条匀称的身段，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随着身子有韵律地摆动，远远望去，犹如一朵出水芙蓉。这就是12年前的冯琼英。

她和山心镇龙江村绝大多数人一样，祖祖辈辈过着土里刨食的日子。虽说“吃饱肚子”早已不成问题，可手里没有钱却常常是急煞人的事。在这里，倘若当家人不会干生意做买卖，又不愿外出打工挣钱，那日子就会过得更加紧巴。尤其看到城里媳妇戴的那些她连名字都说不上的漂亮首饰，及花花绿绿的衣裙时，她眼热了，羡慕异常。

琼英知道，靠老实巴交又没出过远门的丈夫外出挣钱，显然是没有希望的。“何不自己出去闯闯”？她灵机一动，想到了家在柳州的一位亲戚。她决定去那里看看，想法找点事做。尽管深爱着她的丈夫百般阻拦，但她最终还是走了。琼英做梦都没想到，这竟引出了后来的一场悲剧。她这一走，就在异乡漂泊了整整12年。因思念孩子和丈夫心切，后来还哭瞎了一只眼睛。

车到柳州，亲戚因故没有来接站，目不识丁的冯琼英正急得不知所措时，一位漂亮妹子走过来，主动搭讪和她拉家常。当得知琼英到柳州投亲“找工作”时，她热情地介绍说，我和这几位老乡也是出来找工作的，并说她的一个在外资企业工作的同学，已在山东青岛市一家宾馆里为他们找到了事做，月薪上千元，还有小费，问琼英是否愿意一起去“淘金”。旁边的几个老乡也证实，那地方确实“遍地是金”，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性，挣钱更容易，听了众“乡亲”七嘴八舌的议论和热情相邀，琼英不禁怦然心动。于是在没有和任何亲人打招呼的情况下，冯琼英这位天真的农村少妇，就稀哩糊涂的同这伙人坐上了北去的列车。

下车后他们又换乘汽车，最后七拐八绕竟来到了沂蒙山区一个极其荒凉、偏僻的小山村里。老乡说是“顺便看朋友”，她竟没多想，当晚就被单独安排住进了一间收拾得很整洁的小屋里。一路的颠簸使她觉得疲惫不堪，刚躺下琼英就酣然人梦。此时，这位善良的农家女做梦都没想到，她已落入了精心设计的陷阱中。时间不长，小屋的门被悄悄拨开了，一个人幽灵般摸了进来。

熟睡中的琼英只感到有一块重物压在身上，她胸闷如堵，黑暗中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衣服已被人脱光。她拼命挣扎，并在对方脸上重重打了一耳光。“臭婊子还敢打我！”昏暗中，她听到一个男人狠狠的骂声，接着她被用力地按倒在床上，不甘受辱的广西女趁他不注意，一下子挣脱了那汉子沉重的身躯，企图夺门而逃。谁知房门早已被牢牢锁住，任她怎么拼命地用劲，那门仍纹丝不动，她哭着喊几个同乡“救命”，此时，外面除几声狗叫外，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已被那几个她十二分信任的同乡以6000元的价格卖给了这个38岁的黑脸壮汉。拿到钱的当晚，他们就扔下她溜之大吉了。

逃出虎口

花零落，心惧碎。肝肠断，泪成河。这男人把琼英买到手后，犹如禁锢已久的困兽，变着法子无休止地折磨她。每次只要她稍有不从，便会招来一顿毒打。头发被扯掉，脸被打得肿得像馒头，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不到半月，琼英眼窝深陷，面色腊黄，昔日的风采随泪而失。再想昔日丈夫对自己的体贴和夫妻间的恩爱，她更是后悔莫及。琼英下定决心要逃走，回广西同丈夫和孩子相聚，哪怕是死也要逃！

霪雨霏霏，寒风呼啸，尔后天空中又飘起片片雪花。在这个漆黑寒冷的深夜，她利用上厕所的机会，终于翻墙而出。她顶风踏雪，拼命地跑呀，跑呀，心想这次总算逃出了魔掌。实在跑不动了，她就在雪地上一点点往前爬，她生怕那男人追来，再把她抓回去。天快亮时，她隐隐约约发现前边有条小公路，“真是苍天保佑”，冯琼英暗自庆幸：只要能拦辆车坐上，就能逃走了。几分钟后，远处来了一辆机动三轮车，她喜出望外，赶忙招手去挡，车停了，她一看，不禁吓得魄飞胆散！原来是“丈夫”带人追来了。

那男人把她抓回去后，脱掉棉衣吊在树上，用皮带不停地抽打。一边打一边恶狠狠地骂：今天我打死你，看你这婊子还敢跑！当时，尽管围观的人很多，但在这个极其偏僻的小山村里，人们的法制观念相当淡薄，他们坚信：买来的媳妇象毛驴，愿打就打，愿骑就骑！在这里，打媳妇就象吃饭一样，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儿，看着麻木的人群，她绝望了。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琼英竟倔强地对他破口大骂！那男人见自己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顺手操起一根木棍，就把她往死里打……

从此，她完全失去了自由。吃饭、外出干活，甚至上厕所都有人监视，目不识丁的她无法写信向家人求救。她绝望了，整天以泪洗面。“家乡啊，亲人呐，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你的怀抱！”她一遍遍抽泣着，声声如杜鹃啼血。

一晃，她在泪水中过了整整4年。其间曾多次想到过自杀，可每次一想到同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她又下定决心活下来，琼英坚信，总有一天她会逃出虎口同家人相聚。4年了，“丈夫”见她不仅未能给自己生下一男半女，还一次次拼死拼活的要逃走，十分恼火。为报复这个倔强的女子，他又以2500元的价格，将她转手卖给了一个40多岁的老光棍。

这位苦命女子从此更是雪上加霜。一次次失去人性的强暴和折磨，使她的身心备受蹂躏。她日复一日的在血泪中捱着时光，越发思念自己的故乡和亲人。多少个漫长的黑夜，琼英曾梦到自己忽然同家人团聚。可醒来一看，屋里除睡得象死猪一样的老光棍和打雷般的鼾声外，就是漆黑的夜。大年三十到了，当家家户户都在高高兴兴地吃团圆饭时，琼英却无法动筷，她一遍遍低声哽咽：丈夫啊，孩子啊，你们怎么过的年，谁给你们做衣服？谁为你们做可口的饭菜？……

因为离家到山东前，她没有给任何亲人讲，所以，几年来琼英从没对家人救她抱任何希望。中国多大呀，人海茫茫，寻找一个农村妇女谈何容易！可出乎意料的是，急疯了的丈夫真的找来了。他变卖家产四处打听，不仅找到了山东，而且找到了琼英被困的这个“家”。令人心酸的是，这位老实巴交的广西汉子一进村，当地人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尽管他呜哩哇啦说了许多好话，甚至摸到了老光棍的家里，怎奈老光棍事先得到消息后早做好了准备，村里人把她锁进屋里，用被子死死捂到床上。琼英分明听到了丈夫在外面寻找她的声音，她惊喜异常，拼命挣扎。她想喊，孩子他爸呀，我在这！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真是苍天无眼，夫妻近在眼前竟未能相见。折腾好长时间后，丈夫终于无奈地走了……

心上人走后，冯琼英大病一场。身在异乡的她更觉凄凉和孤独，无尽的痛苦和思乡之情，使她欲生不能，求死不得。酸楚的泪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流淌着，最后她竟哭瞎了一只眼睛……。

这是个令她终生难忘的日子：1996年6月18日夜，经历了11年多磨难的冯琼英，终于在“丈夫”熟睡后，巧妙地打开门锁，逃出了这个小山村。当她爬上一辆货车的一瞬间，就象遇到海难的船员，忽然扑到大陆的怀抱。她想，这下总能马上和亲人团聚了！可这位广西女没有想到，在返乡的路上，还会有那么多的雪雨风霜。

节外生枝

也许命运有意折磨这位可怜的女性，当身上仅有3元钱的她，吃尽苦头好不容易扒上一列火车后，却因不识字“坐错了方向”。当列车缓缓开动时，她几乎欣喜若狂，10多年来，她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可冯琼英哪里知道，此时火车正向相反的方向开动。经过漫长的颠簸，直到下车她才大吃一惊：到了新疆！

看到到处是眼窝深陷、鼻子“陡峭”的维吾尔同胞，她感到自己仿佛出了国。在这片更加陌生的塞外土地上，身无分文又举目无亲的广西女，只好以乞讨为生。后来一个拣破烂的内地老人见其可怜，就收留了她。这位好心老汉因听不懂她说的话，两人只能靠打手势进行语言交流。她早出晚归，到一个又一个又脏又臭的垃圾桶里拣废品，她要用自己的双手挣路费，返回自己日夜魂牵梦绕的故乡！

后来老人因故离开了那里，她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干活时就更加勤奋。为拣一个啤酒瓶，她曾被狗咬伤了腿，至今仍隐隐做痛，但她毫不计较。风里来，雨里去，她终于攒了100多元钱，路费基本够了，冯琼英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正当她将要踏上归乡的路途时，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她费尽劳苦攒的100多元血汗钱，竟被人偷去了！冯琼英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接着又嚎啕大哭起来。“天山风吹冷似刀”的11月，她的精神有些失常，心一横，再次扒上了一列火车。不巧的是，这次命运又捉弄了她。原来琼英扒上的竟是乌鲁木齐开往阿拉木图的国际列车，车到一个叫军户的小站时，她才明白，又不得不匆忙走下列车。

故乡啊，你为什么离我这么遥远！亲人呵，你们知道我受的苦难吗！离开车站，她精神恍惚，跌跌撞撞又漫无边际的走啊，走啊，眼前和心里都一片迷惘……天黑下来了，饥寒交迫的她总算走到了一个村庄的草垛边，她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了，一种求生的本能，使她不得不钻进草堆里避寒，事后她才知道，这是昌吉市榆树沟镇林场村。

时间不长，琼英只觉得寒气刺骨的凉，先是冷，接着身体又麻木、僵硬……她似乎预感到了生命的终结，想到丈夫和孩子，泪水止不住凄然而下。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塞外荒凉的土地上？她害怕，她想挣扎着起来点堆火，或找到一户人家求救。可是，身子重若巨石，她怎么挣扎也无法爬起来。眼看这位苦命女陷入了灭顶之灾……

幸遇同乡

也许这位广西女命不该绝，这天晚上，该村村民王长寿去自家草垛上取麦草时，意外地发现了她。当时这个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女性身上已没有多少余温，王长寿惊呆了，赶忙喊人把她送到家里。可怜的广西女终于醒来了，当王长寿等询问她的家乡住址和经历时，人们只听到她伊伊呀呀说了一大串话，可谁也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众人又试着打手势，还是无法进行语言交流。一时，村民们一愁莫展。

忽然，细心的村支书猛地一拍大腿说，我倒忘了，这女子的口音听起来和咱村黄震前两口子讲话相似，说不定他们能听懂。赶快把他叫来试试！广西籍村民老黄来了，双方一交谈，他虽然能断定这位妇女是广西人，但对她讲的话，多数还是听不懂。黄震前决定先把她接到自己家里。吃过晚饭，两口子把炕烧得热热的，黄的妻子细心地为这位苦命女性擦掉身上的污垢，又拿出自己干净、暖和的衣服给她穿上。此刻，琼英只感到一股暖流传遍了全身，止不住一把抓住黄妻的手，热泪夺眶而出。

令人惊喜的是，黄妻因小时候常和客家孩子在一起玩耍，所以她不仅能听懂，而且完全能讲一口流利的当地土话。离家近12年了，这是冯琼英第一次和人进行真正的语言交流，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天涯海角之处，还能遇到自己的同乡，真正的知音。夜已很深了，冯琼英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她倾诉着自己的不幸遭遇，她的苦难经历还没有讲完，二人已哭着紧紧抱在了一起……

紧急查询

榆树沟镇派出所听到有关情况后，几名干警马上赶到了黄震前家。王洪义所长除送来100元钱嘱咐老黄照顾好她的生活外，马上向昌吉市公安局牛志刚副局长作了汇报。市公安局和榆树沟镇领导十分重视，他们除送来自己的工资慰问冯琼英外，还当场指示：这位妇女不论是什么原因流落到此，我们都要负责到底！既然她到了这里，咱们就是她的亲人，决不能再让她受丝毫委屈！

接着，警方连夜展开了艰难的查询工作。根据黄妻了解到的情况，这位妇女是广西慰林县人。但与广西方面一联系，对方说广西并没有慰林县，只有武林县。他们向武林警方联系后，对方来电答复，经查武林县没有冯琼英这个人！看到这个可怜的广西女无法同家人相聚，公安干警个个心里焦灼异常。

他们分析，冯琼英因大脑受刺激，加上离家多年讲话发音极不准确，很可能吐字有误。他们请黄妻当翻译，同冯琼英一起再好好回忆一下她家乡周围的县市情况。这位妇女望着屋顶先是呆呵呵地发愣，后来她想到了12年前去柳州时，是从一个叫黎塘的车站坐的火车。公安干警找来一张地图，果然查到了柳州附近有一个黎塘车站，而且从管辖范围来看，这里应该属广西贵县管，由此他们判断冯琼英很可能是贵县人。

经联系，广西警方答复，贵县已在前几年撤县建市，现在更名为贵港市。几天后，贵港市公安局来电：经认真调查，当地确有冯琼英这个人，此人已在12年前神秘失踪。当时，她的家人向公安部门报过案。但现在该地区已划归玉林市管辖，请新疆方面和玉林警方联系。

玉林市公安局迅速查找到了冯琼英的家人，并请求新疆方面派人把冯琼英送回广西。听到消息，昌吉市妇联、公安干警和地方政府积极奉献爱心，为冯琼英捐款。随后，两名公安人员和两名电视台记者就奉命护送这位广西女上路了。临行前，她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前来送行的领导和村民们面前，感激的泪水夺眶而出……。

1997年春节前，这位在异乡漂泊12年的女性，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乡亲们燃起了鞭炮，夹道欢迎她和新疆来的客人。当她跨进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门坎的那一瞬间，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同她一样苍老的丈夫赶紧扶住了她，四目相对，恍若隔世，有说不尽的喜悦和辛酸，他们顾不得许多，当着众人面抱头痛哭。这是怎样的一场生离死别啊！这一幕，揉碎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4月中旬，冯琼英为孩子过生日时，特意照了张全家像，她又托人写了封很长的感谢信，做为一份“特殊礼物”，寄给了新疆的公安干警和父老乡亲。她说她永远不能也无法忘记他们！

4月下旬笔者在发稿前打电话得知，在冯琼英与家人团聚之时，警方正在抓紧追捕拐卖她的罪犯。用不了多久，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伙，将会受到共和国法律的庄严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