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的地方（散文）

文/车甫

茶馆、澡堂子之类的地方，如果能免了去的话，我尽量不去。茶馆新来的小二，时髦点该叫服务生的，耍起手里的那只长嘴茶壶来，很有点艺术。铁皮做的茶壶嘴足有两米长，尖溜溜的，到得顶头只小拇指那么粗。斟茶的时候，小二站得离桌子远远的，那壶在手里抖晃几下，只见得壶嘴倏忽间一点头，“滋溜”一声，一盅溢着香气的茶便在你面前的杯里了。这一串活儿煞是勾人。喝完了付钱。两元钱一碗，喝了三碗，该六元钱。收钱的不答应了，说该是二十一元，每碗另加“斟茶艺术费”五元。我说早知这样，谁要他斟？再说，茶反倒比小二那“艺术”贱，这不怪吗？收钱的吼了起来，你这人不懂艺术，掏不起就别掏了，算爷们请客。这会儿，茶馆里的百十个茶客就一齐看我。众目睽睽之下，我后背一片水患，只好乖乖掏出钱来。

茶馆不敢再去了，澡堂子呢，则更轻易不敢去。我那一身瘦肉，老婆虽然“怜香惜玉”得不得了，示于外人则缺乏勇气。进了浴厅，脱了内衣，几十名澡客的眼睛就不约而同地象盯贼一般地盯紧了我，那份热情仿佛跟看外星人差不多。这时就有人冒出一句：“猴怎么进来和人一起洗澡？”浴厅里轰然大笑，嘴裂得最大的就是浴厅里那跑堂的。

茶是可以在家里喝的，洗澡可就麻烦一点，到了脚痒背要蹭的时候，那个寒冬腊月天，不去澡堂子，问题无论如何也不会解决得干净完全彻底。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听到“猴”呀之类的话，脸色全无变化，只在心里回他一句：“猴是你老祖宗呢！”便昂着头步人浴池。洗净了出来，也不理会那刺人的目光，掏出张报纸，躺在睡椅上看去。看着看着就来了气。报上的消息不是一群官们在这儿参加个什么典礼，就是一群官们在那儿开个什么会。你们就不能找点别的事干吗？跟我们平头百姓联得紧点的事。但我细想一想，这可有点难为你们了，一群官们都闹哄哄地涌着去参加一个典礼，独你不去，明儿报上就见不着你的名字了。你自个觉得掉份儿不说，我们平头百姓又要瞎揣测了，某某可不是有啥问题了吧？

嘿，这人多的地方，不想去还得去。官民不能同乐，官民却有同愁呀。

“大爷，您喝茶。”跑堂的端来一杯茶，放在我面前。“大爷，您坐起来，给您揩揩背。”又是一句“大爷”。怪了。“猴”变“大爷”了。

揩完了背，跑堂的站在我跟前不走，一脸媚笑。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睛不朝我看，却仰视着某处。我抬头一看，跑堂看着的是我挂在墙上的衣服，目光的触点是我的衣袋。我想起了什么。

“这收费？”

“规定不收费。不过大爷可以给点小费麻！喏，那位大爷给了五十。嘿嘿。”

喝杯茶、揩个背就五十元，钱这么不值钱！

随着跑堂的那两声“嘿”，浴厅里的几十名澡客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盯上了我，大有我不掏钱誓不罢休之势。不给看来不行了。五十元给不起，给五元吧。小费嘛，随人愿了。不巧，口袋里最小的就是五十元，只好掏出一张来让跑堂的找零。可我那声“找”字还没说出来，跑堂的就一把将票子抓了过去：“大爷您真有钱。”“钱”字的尾音未尽，便有一种得意的笑从跑堂的嘴角弥漫开来。嘴越裂越大，竟比上次笑我是“猴”还要大几分。

大爷有钱？五十元是我三天的工资哪！妈的，你们还把大爷我当猴吧。猴也没啥不好，无论到哪都不用付帐，更不用说在人多的地方为了面子被人讹钱了。

新作点评古人云：“喜笑怒骂”皆成文章，不是说写一堆“哈哈哈”或者“他妈的”就可以成文的，这一篇《人多的地方》就是皆成文章的借鉴，喝茶要付“斟茶艺术费”，洗澡要付揩背递茶费，不由得不令主人公喊一声“妈的”，并且自己心里尊称自己一声“大爷”了，这样的“喜笑怒骂”，事出有因，因及社会道德，因及高消费大大超过了自己的收入，还因及主人公的“面子心理”，这样的文章才是值得一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