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年（小说）

文/方晓蕾

不知跑年算不算一个词？反正我们这个地方已是约定俗成了。它的意思是每到年关了，下级单位和领导往上级单位和领导那儿跑，一般的人往领导家里跑……为啥要瞅住年关跑呢？大约年是个最大的节日吧，也就是最大的一个借口了。

我走上工作岗位的头一年，就参加过跑年活动，是和头儿一起跑的。那时候，我不晓得跑年是啥意思，问头儿，他说，你不要管别的，跟着我跑就行了。同事们都起哄说，今年有小方跑，一定能成功的。我问他们跑年到底是啥意思。他们见头儿走开了，才告诉我说，跑年就是年关了到上级，甚至更上级的单位和领导那儿走动走动，去年我们单位向厅里报了一个项目计划，年终也跑了，可惜没跑到位，过了一年计划也没批下来，年底这个项目再不批下来，明年外资就要撤走了，这个项目也就报销了，头儿大约是想赶年底好好地跑一下，争取年前就把批件拿到。

我奇怪地问：那头儿为啥让我去？

同事们把我左看看右看看，不怀好意地说，你看你多鲜亮，没有你攻不破关。

去你的，胡嚼是要烂舌根的，我毫不退让地还击。话是这样说，但我还是明白了头儿让我随他跑年的用意，所谓女人好说话也。跑就跑吧，反正有他跟着。

我们第二天就到了省城，住下后，头儿让我先歇着，他自己去探探路。

我说，明天直接去厅里不就得了，还探路？

你呀，你，这事能去厅里？当然，厅里是要去的，相关的人我还要请他们一顿，但得先到厅长家里去一趟。

我问；你不认识宋厅长？你不晓得宋厅长的家？

头儿说：我是小人物，我哪有机会见厅长大人？头儿说着就走了。

头儿回来时已是晚上九点钟了，他对我说，收拾一下，我们出发。所谓收拾，其实就是把准备好的信封装在身上，再带上一份递了几次的计划书。信封是头儿准备的，一万块钱的现金和一张打有我们单位的纸条。打上我们的单位，是防止宋厅长事多，忘了我们。用打印的字条，是以防意外。

我随头儿进了一幢高楼，进了电梯，头儿按了九楼。我想宋厅长一定住在九楼了。电梯的门一打开，就见斜对着电梯的那家大门大开着，一个胖子立在门口送客、客人是个高个儿。我们已走出了电梯，头儿见有人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胖子和高个儿都看着我们，我不知咋办好，就看头儿，头儿立在那儿不动，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高个儿进了电梯，胖子见我们没进门的意思也关了门，头儿这才长嘘了一口气。我小声问宋厅长住几号，头儿嘘了一声，不让我说话，自己径自向楼梯口走去。我奇怪地问：咋了，就这么走？头儿没理我，我只好跟着。下到了五楼，头儿站住了，看准了一个门牌号，轻声扣了两下。我这才慌然大悟，象这样大机关的家属区，人们特别敏感。头儿到底不愧是领导，坐电梯上九楼，然后步行到五楼，是来了一个迷魂阵，宋厅长真正住在五楼。

门开了，头儿怔住了，我也怔住了。开门的竟是刚才在九楼碰上的那个高个儿。见我们不说话，那人冷冷地问：你们找谁？

头儿结结巴巴地问：请……请问，您……您是宋厅长么？

那人也不让我们进门，又是冷冷地说：有事明天到厅里去说吧。说着就要关门。头儿连忙说，我们是×市x单位的，是送一个项目计划，请宋厅长关照一下。头儿说着把信封和计划往他手上一塞，拉着我钻进电梯了。

我们回到饭店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我往沙发上一坐，长嘘了一口气说，宋厅长已经把东西接了，今年这个项目计划一定会批的。头儿说，不一定，后天我们到厅里去看一下。不过，我想没有不沾腥的猫。头儿说着自己倒笑了。第二天，我们到了厅里，宋厅长见了我们很和谒地说：“哦，你们来了，你们送的计划不错嘛，厅里会批的，回去等吧。”我们正要走，宋厅长又问：你们和刘副厅长也很熟吧？

头儿连忙说，不，我们不认识刘副厅长。

宋厅长微微一笑说，那天你们不是先到九楼的刘副厅长那儿去的么？

宋厅长这么一说，我晓得九楼上一定住着一个刘副厅长的，也许就是那个胖子吧。

头儿见厅长这样说，急了：厅长，您…您别误会，我们的确没到刘副厅长那儿去。

宋厅长又一笑，说，去了就去了嘛，承认了也没啥，我和老刘的关系也是不错的嘛。

头儿见宋厅长有点不高兴了，怕影响计划书的批复，便忙说：是，是，我们是去了，怕您不高兴，没敢说……宋厅长，那我们回去等批复了。

见宋厅长挥了挥手，我们就退了出来。我们回到单位不久，批复就下来了。头儿高兴地说，嘿；今年跑年的效果不错嘛。正说着，有两个找头儿，说是省厅检委的。头儿说，我又没干坏事，找我干啥？

那两个人说，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宋厅长已向厅党委汇报了，说你们向他行贿，一千元钱他已上交了，他还说你们也到刘副厅长那儿去了……宋厅长该不会说假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