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烈焰吞噬的“婚姻”
文/新上老
1月26日夜,当人们正在进入温馨的梦乡的时候,“着火啦!”“救命啊!”一阵阵凄厉、紧张而又绝望的呼叫声,从方城县自来水公司家属院传出,骤然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倾刻之间,灼人的火焰冲天而起,并凭借风势迅速向四周蔓延;纷纷逃生的人们乱作一团……疯狂的大火在这座老式砖木结构的一溜平房里肆虐了整整四个小时,最终被消防人员彻底降服了。其时,已是1997年1月27日上午8点半。
惊魂未定的人们很快得知:纵火者竟是住在平房的郑永生。无情的大火不仅使居住在这里的14户人家近乎全部财产(共计30余万元)付之一炬,而且导致郑永生的“妻子”陆改命赴黄泉,郑永生本人也被烧得不轻。1997年4月29日,郑永生身背一纸“故意杀人罪”的判决书,结束了这位年仅25岁的青年人的生命。
这是一场似乎不该发生的人间悲剧。但当我们把笔触入郑永生的人生轨迹,勾勒出他所走过的灰色歧路之后,却又感到这一幕悲剧是那样的不可避免。
1972年,郑永生出生在方城县的一个小山村。似乎是上苍不公,郑永生自幼便与不幸结下了“不解之缘”。在他三岁时,一场大病使父亲撒手人寰。母亲带着他以及大他三岁的神经病哥哥改嫁给他人。但改嫁后的生活并没给他们母子带来好运。接二连三的家庭纠纷迫使母亲带着他们兄弟又回到原来的家中。不断的变故、连续的刺激,使郑永生过早地饱尝了命运的坎坷和人生的艰辛;贫寒的家境、繁重的劳动,使郑永生永远失去了求学的机会;瘦小的身体、口吃的毛病,又使校门之外的郑永生一天天变得沉默寡言、内向自私。但是,在郑永生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始终难以泯灭,那就是:走出那个给他带来一个个痛苦梦魇的偏僻山村。然而,贫穷象一把枷锁紧紧地铐着他。过高的期望与过于严酷的现实形成巨大的反差,使他本来内向的性格愈发扭曲。他开始懂得如何利用人,又不轻易相信任何人,更缺乏足够的自信。
终于,那扇让他期盼已久的幸运之门,在他19岁那年豁然开启。在县城工作的舅父帮了他的大忙,使他走出了山村,走进了军营。三年之后,复员回乡。这时,已是县自来水公司经理的舅父再次帮助了他,为他办理了农转非,还安排他到自来水公司上班。他的夙愿终于实现了。但生性多疑的郑永生并不安分,上班不久便因一件小事与舅父闹得天翻地覆。舅母大骂他狼心狗肺,从此和他断绝来往;而郑永生也发誓再也不登舅父母的家门。在单位,他不善结交,独来独往,常常把别人的玩笑曲解而加以忌恨。有一次,一位同事和他开玩笑:“永生,二十多岁了吧?也该找个女朋友了,没有头儿,我给你牵一个。”哪知郑永生张口就骂:“谁让你狗……狗逮老鼠多管闲……闲事!老子找不到女……女人碍你屁……屁事!”接下来便是与对方的一阵吵闹和厮打。他认为同事是在取笑他、挖苦他、看不起他,内心深处的那种自卑感油然而生,暴戾的性情也日益加重。如此这般,公司里人不多,他与之顶嘴吵架甚至拳脚相加的却不少。但是,没有三朋四友的郑永生似乎也感到了自身的“缺陷”,便开始学习跳舞来加以弥补。在舞厅里,他结识了比自己大两岁的陆改。这位相貌平平但体态丰满、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子,使从来没和女人亲近过的郑永生开始走入五彩斑斓的异性世界。于是两颗寂寞难耐的心一经碰撞,便迸发出难以熄灭的火花。时隔半月,两人便同居了。
如果说郑永生和陆改的草率同居仅仅属于道德范畴的话,那么,正是这种不负责任的恋情才把他们一步步推向物极必反的爱的深渊。悲剧的人格注定悲剧的人生。从和陆改同居的那天起,郑永生就步入了一个愈陷愈深的情欲沼泽,也由此踏上了一条毁人与自毁的人生歧路。生在该县一个贫穷乡村的陆改,有着自己欢乐的童年,兄弟姐妹们当中,她排在最后,自然成了家中人人疼爱、个个迁就的心肝宝贝,这使她自幼养成了任性、要强、爱面子、图享受的习性。1983年秋,陆改刚上初中不久便辍学家中。打工的浪潮使她充分耳闻到现代城市中那个花花绿绿的缤纷世界。于是,1989年初春,19岁的陆改便只身一人来到了百里以外的县城。在城里,她做些卖服装水果的小生意,赚钱虽少,但比之于生活还不富裕的乡村来说,倒也惬意得多。1992年7月,陆改认识了一个搞建筑的包工头刘某。刘某四十多岁,虽家有妻室却是个饱暖思淫欲的主儿;尽管和其他款爷相比,他显得小巫见大巫,但在陆改面前,他却算得上一个地地道道的大腕儿。于是,不谙世故的她很快投入了刘某的怀抱。当陆改真正弄清刘某是为了寻找婚外的刺激而并无娶她之意时,她已有了身孕,并被找上门来的刘妻打得鼻青脸肿。心急火燎的刘某花言巧语地哄骗她赶快打掉孩子,而这时的陆改却执拗地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白胖胖的女儿。哭闹、纠缠、哀求以及活泼可爱的孩子,并没有改变陆改面前的严酷现实。刘某在付了一笔私下了结的赔偿金之后,离她而去。无助无奈、横遭议论的陆改只好把幼小的孩子寄养在乡下的母亲那儿。她已经不愿再过清苦的乡村生活,她要留在城里,她要重新享受生活的乐趣。于是,她开始学跳舞,开始闯入郑永生那孤寂的单身生活,开始走进性格各异的两人世界里。
三
客观地说,郑永生和陆改的短暂恋爱和仓促同居,也确有相当程度上的真诚。同居伊始,两人的感情也真有点如胶似膝。但草率的结合、难以融合的个性以及可悲的愚昧无知,一开始就给这场游戏的“婚姻”打上了悲剧的烙印。有一天,陆改突然对郑永生说:“咱们结婚吧。”郑永生瞪大双眼,好生迷茫:“咱这不就是结婚嘛!办那些手续、拿那个结婚证能干哈?你已经是我老婆了。”陆改一听,心想也是,那些繁琐的手续,办与不办没区别;那个简单的结婚证,早拿晚拿也一个样。于是,一对法盲,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一个毫无约束的“家庭”圈子,心安理得地过起了他们自以为令乡村人艳羡的舒坦日子。
但是,好景不长,甜蜜而火热的情感很快被平淡而忙碌的生活所代替;异样的性格不断引发出日益突出的“家庭矛盾”。更要命的是,郑永生从搬弄是非者的风言风雨中听到了有关陆改过去的“劣迹”,也从少数邻居和同事那狐疑的目光中看出了其中的破绽。尽管郑永生一再追问,但陆改I始终不敢旧事重提。因为她已经开始了解男人,也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事到如今,她已不再奢望。她只想忘掉过去,将就着和其貌不扬、口吃不清的郑永生组建家庭。面对陆改信誓旦旦的矢口否认,一贯猜疑的郑永生并没因此而改变他对“妻子”的不信任。本来,他就嫌弃陆改没有城市户口,也没有工作,如今又出现这种令他难以容忍的“不贞”,这更使他怀疑一切,更加避而不谈那些所谓的手续和结婚证,甚至暗自思忖着准备和陆改分道扬镳。而此时的陆改却萌生出不少的温存和忍让,遇有矛盾尽量迁就“丈夫”。这使得郑永生愈发猜忌怀疑,愈发难以忍受。
1996年10月的一天,郑永生下班回来,看到桌上放着一个不知名的电话号码。他马上联想到那个可恶的包工头,而陆改的脸上也隐约掠过一丝恐惶,她没来得及解释便遭到郑永生的一顿暴打。陆改无力的反抗更加激怒了红了眼的郑永生,他顺手拿起一个水壶,狠狠地砸在陆改的头上,致使陆改血流如注,瘫倒在地,被送往医院缝了十一针。陆改住院后,郑永生忽然对她疼爱起来,竟破天荒地和她商量起“结婚”的事来。陆改满腔的伤痕被“丈夫”那前所未有的热情抚慰着。出院后,陆改拿出3000多元积蓄买了一辆旧三轮车,从事个体运输。郑永生也在工作之余主动帮助“妻子”跑生意。
此时的陆改从“丈夫”那过分的关怀中的确得到了一些安慰;但她凭着女人特有的直觉,分明感到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可怕。1997年1月24日,为借钱给亲戚一事,郑永生同陆改发生口角(钱在陆改手中)。“妻子”认为自己日子都那么艰难,借出去到猴年马月才能还?而“丈夫”却说我一个大老爷们既然答应给人家你又不给这不是有失体面!如此过了两天,26日晚,当郑永生再提借钱一事时,执拗的陆改一口回绝:“没门儿!”说完便脱衣就寝。郑永生怒从心起,但一看已经上床的“妻子”,他又怒消一半。于是上前去一番抚摸,又觉意犹未尽非要“亲热亲热”不可。这时的陆改在经过了两天的怄气之后,再加上一天运输的劳累,哪还有这份心思?她不耐烦地推开郑永生:“去去去,一边去!”怒气刚消一半的郑永生顿时又火从心起。他辗转反侧,再也难以人睡。自卑、私欲、愤恨、多疑等怪癖在狭窄的心胸中膨胀扩散。凌晨四点多,欲火和怒火再度膨胀,使黑暗中的郑永生面目狰狞。陆改那“龌龊”的过去在他脑际闪现。已经丧失理智的郑永生一骨碌下床,拿起墙角那个白天才盛满的10公升汽油桶,尽数泼在了正在酣睡的陆改身上,划燃了火柴。腾起的火苗烧醒了梦中的陆改。她马上意识到大难临头;求生的欲望使她紧紧拖住狠心的“丈夫”。已经引火烧身的郑永生残忍地将“妻子”一脚踹开,扑打着自身的火苗夺门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