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红时节（小说）

文/耿修

我家小院有棵桔子树，是读高中的儿子小时栽的。就像狭窄的小院容不下他日渐成熟的胸怀一样，桔子树也伸枝展叶日复一日不安份这片天地，几天功夫一支淘气的桔桠已越过院墙横斜在院外二楼那户人家窗前。窗户里住着个少女，黑发齐肩，戴副眼镜，显得文静而有教养。

每当夜晚，周围邻居早已熄灯就寝，姑娘房里还亮着灯，窗纱里映出她伏案苦读的动人身影。

从姑娘的举动里窥视出，她对这淘气的桔枝越墙临窗欣喜不已。每天开窗关窗生怕碰伤娇嫩枝叶，总是用手轻轻拂开枝条，再将两边窗页开启或闭合。仿佛要报答姑娘的一颗爱心，去岁枝条上结出累累硕果，组成小窗一道独有风景。

秋天，桔子熟了。儿子在摘收果实的时候偏了个心眼，将所有枝条上的桔子摘得干干净净，却将院墙外横斜在姑娘窗前的那一枝果实一个不摘！

妻感到奇怪，要去责问儿子，被我阻挡。儿子住在我们家楼上，与姑娘窗户对着窗户。我许多次上楼督促他做功课，总见他痴痴望着窗外。有时，儿子显得很烦躁，抱着吉他自弹自唱，曲调忧郁而哀伤。

我们担心孩子这种情绪影响学业，劝他和父母对调房间，被他执拗地拒绝。

秋愈来愈深，桔子愈来愈红。姑娘似乎对这一枝残留的金果更加珍爱，有时情不自禁托起红桔轻轻摩挲着，笑得像秋阳般灿烂。

如果没有姑娘平时护爱，这枝条就不可能有丰硕的金秋，她有权得到这样的报偿；我在担心儿子的某种情绪时，又很欣赏他这别出心裁的处理。

天气越来越寒冷，娇艳欲滴的红桔已到自然坠果的时候。忽一日，姑娘绕道过来敲开院门，抖了抖袋里的桔子说：“这是你们家的果子，再不摘就要烂在枝上了！”言罢，就将袋子塞给儿子。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姑娘就转身匆匆走了。

时序更新又一年，又是青桔满枝头。今夏，儿子高中毕业，高考名落孙山，一个人关在房子里暗暗垂泪。

秋风起，桔子又红了。院墙外那扇窗户夜深再也没有亮起灯光，也不见姑娘那熟悉的身影。

收桔子的时候，横斜的那一枝果实儿子依然未摘；后来听别人说，那少女已考上大学到北京读书去了。

一天，儿子忽然提出要跟父母换房搬到楼下住，并说，他要复习一年，明年再考大学。

我们夫妻满足了儿子的要求。

那枝秋桔在寒风里红得像把燃烧的火，妻欣喜地说：“儿子终于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