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莫谈伤心事

文/王宏民

老说哪天一定要前去看望你，顺便参观一下你从商洛调至西安后几经搬迁才拥有的正式住宅，无奈琐事如麻，终未成行。万万没料到，当我终于走进你的新居时，你我已成隔世之人！我只能看见你遗照上那熟悉的笑容，而再也无法听见你那爽朗的笑声……

老说哪天再请你给我画一幅画，无奈各有其事，终日匆匆，虽说共同生活于一座城市，一年到头却难得见上几回，即使偶尔相遇，一时也顾不上索画之事。所以终未如愿。万万没料到，当我终于迈进你那平生第一次属于自己的画室时，已是人去室空，只有笔架上那一排陪伴你多年的画笔在向络绎不绝地前来哀悼你的亲朋好友们默默诉说着无尽的遗憾和思念

是呀，一位极富才华和艺术个性、德艺双馨的画家猝然而去，怎不令人击节而叹呢？要知道，你才五十六岁哪！五十六岁，正是年富力强、足可凭借自己雄厚的实力在画坛上纵横驰骋的时候，也是一位成熟的画家收获的季节，可是……

当我猛乍听到你去世的噩耗时，一下子惊呆了——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那次我们在美术家画廊相遇时，你的精神状态不是挺好么，怎么会说不行就一下子不行了呢？难道说真象西方某位哲人所言：人是有思想的芦苇，极其脆弱，说折断就折断，永远难以再生？

你曾经像一位虔诚的苦行僧在商洛山中潜心“修行”了三十年，为商洛地区的教育事业和群众文化事业耗尽了自己的青春年华。三十年来，你兢兢业业地工作，实实在在地做人，扎扎实实地作画，耐得寂寞，经得沉浮。现在，作为省文联的专业画家的你，正该是大放异采的时候，你却突然丢下了你心爱的事业以及与你以沫相濡荣辱与共的妻子和尚需你经常教导的孩子们……难道说你命中注定一生只能象商洛山中那扎根于崖缝的青松，饱受风霜而不凋，一旦移植到车水马龙的闹市，便日渐枯萎以至訇然倒地？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哪！！

王老师，咱们之间的交往并不算很深，但我一向对你的人品和艺术上的造诣是极为敬佩的。十五年前，当我大学毕业后刚分配到咱们商洛地区群众艺术馆时，你已是一位深受地县美术爱好者拥戴的美术干部了。由于你当时住在馆内，而我又客居商州，无处可去，于是下班后我便成了你家的常客。当我第一次走进你那用三合板在大展厅里隔离而成的家时，便被临时挂在墙上的你那一幅幅已完成的和还未完成的美术作品深深吸引住了。无论是你那深厚扎实的功底，还是表现角度之新和主题开掘之深，都令我不胜敬佩。也许是美术创作和文学创作有许多相通之处使然吧，每次我们在一起边喝茶边聊天时，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常常是任老师已开始把饭菜朝桌上端了，我才歉然而返。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该是多么令人怀念哟！

一次，我犹犹豫豫地请求你给我画幅画。虽然你当时很忙，但还是慨然应允。没过几天，你便给我送来了一幅笔力遒劲腊梅图。这幅傲雪斗霜的梅花我极喜爱，立即自己动手简单裱之，并请书法家李志贤先生写了幅“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对联配于两边，挂在书桌上方的墙上以自励。读写之余，每每凝神赏之，总会给我不少启迪和鼓舞。

不久，我先你一步调到了西安。虽说身居两地，天各一方，但每次遇到地区文艺界前来西安出差的朋友，熟人，总不由得问起你的近况。几年后，欣闻你被调至省文联任专业画家，而且举家全迁。刚听到这个消息，我脑海立即闪过“是金子就不会永远埋没于地下”这句名言。我敬佩当时省文联那些在调你一事上拍板定案的领导的眼力，也为你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深感高兴。

本来，说什么我也应该前去贵处向你表示衷心的祝贺，怎奈这几年由于种种原因一直忙得焦头烂额，加之你屡屡搬迁，居无定所，所以终未如愿。好几次我甚至已让去过你家的朋友详细地绘好了去你家的路线图，可是忙劲一来，还是未顾得上登门拜访。我只说咱们既然已共居一地，以后见面有的是时间，可万没料到咱们只在美术家画廊匆匆见了几次面，你便过早地告别了这个活生生的世界！我只说以后让你给我再赐一幅画有的是机会，可万没料到十五年前你给我画的那幅腊梅图竟成了你留给我唯一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纪念！

前去悼念你的那天晚上，当你多年来的好友贾平凹饱蘸悲痛一脸肃穆地为你写悼文时，我发现你的画案一端静卧着厚厚的一卷滴墨未沾的宣纸。于是，我的心阵阵发紧——这些本来可使你人显身手的宣纸，今后说什么你也用不上了。这片空白不仅留在了这一张张宣纸上，也永远留在了陕西画坛的一角……

送君莫谈伤心事。我深知你一生是个旷达乐观之人，即使面对病魔也泰然处之，所以，还是让我就此打住吧。在我结束这篇小文之际，我只想充满敬意地轻轻说一句：王老师，您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