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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8年0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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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视角
03

愿将心血写人生

——记凤翔县“双万工程”下派干部杨清漪

刘鉴

1996年2月,陕西省委和省政府领导正在筹划着一项重大决策。一个严酷的现实是,中西部与东南沿海的差距仍在拉大。培养具有吃苦精神和观念新,并了解农村,熟悉农民的干部,不仅是当前工作的需要,也是陕西21世纪的需要!

春节前的8天,省委、省政府经过反复论证,决定选派一万名青年干部到全省一万个村任职3年。这就是后来得到中央肯定的,被人们誉为“强根固本战略工程的‘双万工程’”——很快,决定下发到全省各地。

春节刚过,“双万工程”决定传到凤翔县北部的董家河乡。乡农业干事杨清漪首先报名,要求下基层。消息传开,乡上的干部都感到吃惊,谁都知道,杨清漪现在正泡在苦水中!她才27岁,结婚不满四年的丈夫就身患绝症,远在千里之外躺在兰州军区总医院,她还带着一个正吃奶的女儿,才一岁零五个月!她怎能在这时要求下村干3年!

其实,杨清漪在这种困境中作出这一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杨清漪是1991年从宝鸡市农业学校毕业后分配到董家河乡任职的。在校时,她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干部,又入了党;到董家河乡政府工作后,她积极推广农业科技,不仅出色地完成了本职工作,而且主动帮助别的同志抓工作。还被评为全国农业普查先进个人。然而,正当杨清漪奋力工作时,恶运却向她袭来!那是1995年6月10号,宝鸡地区小麦刚搭镰的时候,清漪的爱人王喜明突然从兰州打来电话,说他脖子上长了个肿瘤,准备6月27日动手术。清漪听完,瘫痤在椅子上,眼前闪动着喜明身穿上尉军服的英俊形象。喜明是个好学上进,多才多艺又心底善良的人,结婚三年,他们往来信件就有二尺厚,喜明在部队立了功,把军功章和证书都寄给清漪。清漪弄不懂,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生肿瘤?

清漪是个坚强稳重的人,夏收刚刚开始,她没有对谁讲喜明的病,依然每天下乡,忙忙碌碌,但一到夜晚就想念病中的喜明,十多天过去,人们看到她眼圈发黑,明显消瘦。6月24日夏收刚结束,她把孩子交给母亲,和父亲直奔兰州。

第二天,医院的大夫和喜明的首长把清漪父女请去,医生关上门告诉清漪:“喜明患的病叫血管癌,由于发现太晚,目前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胸腔以上的所有淋巴腺,脖子上的肿快仅仅是细胞扩展的一部分。手术很大,要做三次,搞不好只能活一年”。“不,不可能!”清漪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

“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清漪只觉得天在转,地在转,她哽咽好半天才放声大哭起来。父亲、首长和医生赶忙制止她:“你不能哭,喜明知道了会加重负担,对病情不利。”

清漪强忍住悲痛,擦干泪水,在父亲的搀扶下走出医生办公室,强笑着对喜明说:“不要紧,医生说发现得早,会好的……”喜明看着她比哭还难受的笑容也安慰道:“你不要听医生的话,他们是胡说。现在医学发达,能治好的……”

经过两次大的手术之后,喜明左侧的牙床、左肩部、胸部的肌肉被切除,医生对他的胸部实施了扩清术,以求消除所有的肿瘤。清漪一直守在丈夫身边,为他抽口中的血痰,听说心情好有助于治疗,她给喜明读小说,读笑话。听说兰州毛纺厂—位师傅癌症治好了,她买上礼物找到他家里买了药。看到报上讲东北有个医生能治喉癌,她赶忙写信、寄钱,邮购药。第二次手术后,一向性情温和的喜明突然变得暴躁不安,动辄踢盆子,摔东西,不吃饭。清漪知道爱美的丈夫手术后面部失形心中烦,默默地忍受着,想法变样为他做饭,有时看丈夫实在心烦,就悄悄地说:“你烦了就骂我、打我吧,不然,憋在心里会难受。”

在清漪一片爱心的呵护和精心地照料下,喜明的身体一天天恢复起来,已经能下床到处走动了,在喜明劝说下,她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到家和女儿住了一夜,女儿不缠她,她又骑自行车上班去了。

上班后,虽然夜夜想丈夫,想女儿,含着泪水入睡,但白天仍紧张地投入工作,忙前忙后。转眼间到了中秋节,清漪想,我的喜明过了这个中秋,还不知能不能过下一个团圆节。中秋前一天,她请了假,急匆匆赶往兰州,一月不见,由于镭辐射化疗,喜明头上乌黑的头发脱光了,清漪不由鼻子发酸,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时,喜明已经明白自己的病情,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这位刚强的军人也直面自己短暂不幸的人生。他以力所能及的方式,最后表达自己对妻子深深的爱,静下来时,他劝清漪回去努力工作。他说:“咱们不能仅仅为感情活着,咱们也来个比赛,我和癌病斗争,你和工作中的困难斗争,看谁进步快。”

清漪在乡上和大家相处很好,大家知道她要求下基层的消息后都劝她不要去。说乡上和县上、市上相比,已经是基层了,再下就到了底儿,再说你有困难,谁都知道。乡长李贤民更是把清漪当女儿看。他请清漪再慎重考虑。但清漪坚决地说:“我和喜明都是共产党员,喜明也热情支持我下基层干出成绩,我们都觉得整天发愁、伤感没有好处。再困难日子还得过,孩子虽小,已经断了奶,可以送给我妈照管,我能下!”

在清漪的坚持下,乡党委批准了她的要求,1996年4月1日,她来到董家河最北部的牛钵峪村担任党支部副书记。

牛钵峪村位于凤翔县北部千山山脉的浅山丘陵地带,全村9个小组,265户,1070口人守着3680亩旱田过日子,村上只有一个村办小砖厂,还停产半年多了,经济状况在全县处于中下。清漪到村上后先是帮大家干活儿,利用自己学得的农业知识教群众抓麦田管理。在和每家干活儿的过程中拉家常,了解情况。然后找支委,找党员,一个一个反复谈心,终于消除了干部党员之间存在的误会,恢复了党组织生活,并修订了各项工作学习制度。通过学习讨论逐渐改变了党员干部因自然条件差,经济无法发展的自卑思想,鼓起了人们改变环境的信心。接着,她又和“两委”干部组织群众修筑牛钵峪村有史以来第一条通往外界的柏油公路。

这些紧张的工作成为清漪思想感情的支撑点,每当解开一个人的思想疙瘩,每当成功地开完一次支委会,每当公路有了新的进展,她都会感到由衷的高兴。然而,每当夜晚剩下她一个人时,她就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喜明,不知他病情怎么样了,实在想得睡不着,她就骑车跑几里路到乡上打长途电话。电话这边,清漪询问病情,鼓励喜明解除思想负担,按时吃药,配合治疗;电话那边,喜明强作笑声,劝清漪不必操心,鼓励她努力工作,干出成绩。有时逢星期天,她辗转坐车赶到兰州,照顾喜明一天,又赶回村上,每月几乎跑两趟兰州。5月23日,清漪打电话时陪喜明看病的战友告诉她,喜明近来不断吐血,医生发了病危通知书。这消息虽然是早已预料之中的,她还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而对丈夫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爱,促使她挣扎着,连夜赶往兰州。

5月24日,清漪一整天都守在喜明身边。这天喜明的脾气变得异常地温和,他拉着清漪的手,动情地说:“清漪,我对不起你,本想和你相伴一辈子,现在看来不行了。你要挺得住,要坚强地活下去,合适时另找个人。我病中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请你原谅……”

清漪轻轻地为丈夫擦着泪,心都快要碎了,但仍然劝他,劝他不要胡思乱想。

5月25日凌晨,喜明突然又大口吐血,清漪扶着他,为他擦嘴,突然,清漪感到喜明软绵绵的头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她连忙叫:“喜明,喜明!”可是喜明再也不能答应她了。

强忍着巨大的悲痛,清漪处理完丈夫的的后事回到家里,整个人几乎像垮了架子,接连几天不吃不喝,只是伤心地哭,父母劝说也不顶用,乡上领导和同志来看望她,村上的群众也纷纷来看望她,面对领导、同事和村民同情关注的目光,她知道如果总是沉溺在悲痛之中,就是软弱,就无异于自杀。她想到当初喜明和她恋爱时,最赞赏的就是她坚强的性格,如果这样下去,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喜明?何况村上还有那么多工作等着她!两天后,她又骑着自行车,回到了钵峪村,回到了铺路工地。

六月中旬的太阳,毒得像火在烤。清漪主动要求负责最重的拉石子的任务。她和大家一块儿拉架子车,一块儿装卸。手上磨出血泡,汗水湿透了衣衫,她仍拼命地干,她是在用疲劳医治心中的痛苦啊!牛钵峪缺水,人们舍不得用水洗澡。清漪也不忍心用房东从几里路外买来的一点儿水,常常是湿衣裳在身上被太阳烤干,一干活又湿,就这样湿了干,干了湿,干完一天活儿,晚上她又和村干部们共同商量,安排第二天如何铺石子,碾压路,上柏油等活路,调配好人力,组织夏收,直到她体力实在不支,才什么也不想昏睡过去。

经过—个多月的奋斗。1996年7月8日,一条1.7公里的柏油路终于修成了,劳动中,村民和清漪的感情融为一体,村民们在高兴之余也把清漪当自己的亲人一样看。清漪也慢慢地摆脱了悲伤痛苦的心境。

清漪爱自己的女儿,也爱牛钵峪村的那些孩子。她常到村办小学去。然而看到学校危漏的校舍和孩子们用的那些破桌子、烂板凳,看到不遮风雨的窗户,她感到心口象塞了一团烂棉花,堵得慌。她在支部会和村委会上建议翻新校舍。她说,“咱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们啊!”

然而,大家都不吭声,修校舍,的确是件好事,可是钱在哪里?自从修路之后,大家愿意听她的,都觉得她办事果断有主意,一心为村民着想。大家愿意出力,但钱怎么办?

“两委会”经过反复商量,最后决定由群众集一些,各方捐一些,从上面再争取一些。随后,清漪又挨家挨户向群众讲村上的决定,动员大家关心孩子,经过五天动员,村民很快筹集了1.24万元资金。又以义务劳动的形式,修缮了8间教室,购置了50套新桌凳,然而在购置体育用品和图书时,没钱了。看着孩子们一双双渴望的眼睛。清漪左右为难,她每月的工资只有260元,还不能按时发,囊中羞涩啊!她突然想起还有准备帮助弟弟买奶牛的2000元,很快先把体育用品和图书买了回来。1996年12月,正当她组织村民清理平整操场时,她的弟弟跑来告诉她,她的女儿蛮蛮患肺炎住进了医院。当天正好是星期六,她急急忙忙随弟弟赶到医院。只见蛮蛮躺在外婆的怀里,小脸蛋儿烧得通红。看到她,蛮蛮叫“姑姑”。她匆忙间没有听清,从母亲怀里接过孩子:“蛮蛮,叫妈妈”。这时蛮蛮怯生生地看着她仍然叫“姑姑”。清漪一下子愣了,这孩子难道是发烧烧得糊涂了?母亲在一旁摇着孩子的小手说:“蛮蛮,乖,这是你妈,叫妈妈。”可是孩子还是叫了一声“姑姑”。

原来,小蛮蛮从七个月时就跟着外婆过日子,那时清漪忙着照顾病中的丈夫。孩子还不会说话。后来清漪忙着牛钵峪村的事,隔一月两月才回家一次,回到家里不长住。蛮蛮慢慢大了,看到清漪弟弟的孩子叫她姑姑,现在也跟着叫起姑姑来了。清漪搂着自己的亲骨肉,想来想去心如刀割,觉得还是自己对不起孩子,她亲着女儿的脸蛋,大珠大珠的泪水落在女儿的脸上:“蛮蛮,我是你的亲妈妈啊”!

她在医院陪了女儿一天,看着她病情好转,烧也退了,又回到牛钵峪。

农村基层的事,你不管似乎没事。你认真管,真是管不完的事。牛钵峪五组有一家两口因无男孩经常打闹,清漪就向他宣传计划生育政策,讲男娃女娃都一样的道理。直谈了八次,他才不好意思地保证再不打媳妇了,并主动到岳父家接回媳妇,重归于好。

五组还有个村民,人很精明,干活也利索,对村里的事还比较热心,但就是有个爱打麻将的坏毛病,清漪调查以后发现,他在村中还有号召力,村中有麻将摊子总是由他撑起来的,就找他谈话。他答应得很干脆,但就是管不住自己。有一次,跑到外村打麻将赌钱,两天两夜没回家。他的妻子本来精神就有病,一受刺激,病犯了,扔下三个上学的孩子不知去向,三个娃放学回家见不到大人吃不上饭,哭作一团。清漪闻讯到他们家,为他们做了饭,看着他们吃完上学,又组织村民分头找孩子们的妈妈。正在忙乱时,孩子父亲回来了,清漪抓住机会狠狠批评了他之后,又劝说他戒赌,好好过日子。他从这以后下了决心,表示如果再发现自己赌博,就由清漪从严处理,以后他果然变得不仅自己不参与赌博,还逢人就讲赌博的害处,全村赌博歪风很快就止住了,象这样的纠纷,清漪进村以来已经调解了12起。

牛钵峪村靠山,养殖业发展得快,全村牛羊存栏将近两千只。但因管理不善,放青中引发了许多纠纷。清漪又协助村委会修订了“村规民约”,对放青现象作了明确规定和处罚办法。并利用黑板报和广播向群众广为宣传,为了改善村上的医疗条件,她还和大家一起想法新建了合格的村级卫生站,并在全村开展敬老爱幼,讲究卫生,遵纪守法教育,使民风村风和村容村貌发生了明显变化。这时,失去丈夫的不幸在清漪心中的创伤也慢慢在愈合,人们发现她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1997年4月,冰雪消融,春风吹绿了千山山脉,凤翔原上小麦已经返青。新的一年开始了。然而正当清漪忙着跑前跑后为村上筹建小砖厂时,又一场更大的不幸压了下来。她的女儿蛮蛮经常发高烧,父母和弟弟知道清漪忙,没有告诉她,连续多日在村卫生所给孩子输液治疗。医生说是肺炎,大家也就没有太在意。4月14日傍晚,清漪正在为村上联系贷款,弟弟突然跑来告诉她,蛮蛮病重住进了县医院。她赶忙奔向县医院,只见蛮蛮鼻孔里插着氧气,手上插着吊针,脸色苍白,呼吸困难。医生说是肺部发炎积水,但一针扎下去,抽出的都是鲜血。清漪急了,抱起女儿连哭带喊,摧着救护车转到宝鸡市中医医院,那里的大夫用B超检查了孩子的病,几位专家会诊。直到午夜一点多,结果出来了,是肾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医生认为已经无法抢救。

这个无情的结论像五雷轰顶一般,一下子把清漪击倒了。她连哭都不会,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软绵绵地昏倒过去。

大夫见状,问清漪的母亲:“孩子她爸呢?”母亲紧紧搂着蛮蛮,老泪纵横地长叹一声说:“唉,她爸是个军人,去年这个时候得病已经不在了”。

大夫们听完搀扶起清漪,把她扶到医办室,关起门说:“孩子,哭吧,痛痛快快放大声哭吧,别憋在心里,硬憋是会憋出病来的。”

清漪身体剧烈地颤着,大声哭起来,哭了好久,渐渐平缓下来,她摇着大夫的手哀求道:“你们再用CT查查吧,她才两岁半啊!怎么能得这种病!”医生说:“没有必要白花钱了,B超查得很清楚”,然而清漪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坚持要查,大夫只好再用CT查了一次,结果仍然是无情的。

小蛮蛮到最后似乎头脑很清楚,她留恋地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她大概心里也明白清漪就是她的亲妈妈,只是叫惯了,不好改口,当清漪泪流满面地亲着她的小脸时,她突然叫了一声“妈妈”,清漪清楚地听见女儿在叫她,血一下子涌上了头,她紧抱着孩子动情地叫:“蛮蛮,我的好女儿!”蛮蛮看着她的脸,又喊了两声“妈妈”,突然头一歪,永远地闭上了那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清漪又一次昏死过去……

杨清漪,一位年轻的共产党员,—位军人的妻子,在经历了两次人生最大的不幸的打击之后,又顽强地站了起来。半年之后,当记者在牛钵峪见到她时,她坚强地说:“亲人们离去,使我更深刻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短暂,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能体会到生命的可贵。失去的已经失去了,拥有生命的就更应该珍惜,虚度光阴的生命和死去的生命是一样的,我要坚强地,好好地活下去,决不向命运屈服。”

临近1997年年末,记者第二次在宝鸡见到她。她和村支书和村委会主任正为村上的人畜饮水工程奔波。她高兴地向我谈起村上的每一个新的变化、谈起农村基层工作对她的锻炼,谈起农民群众对她的关心和帮助。

这就是杨清漪,—位普通的党员,—个平凡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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