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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8年05月29日

陕西工人报社会经纬 死巷奇事 汪精卫遇刺内幕 梁启超拒贿 广告 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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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经纬
04

死巷奇事

文/魏雅华

初会老道

在一条名叫耳朵眼儿的巷子,近来,常有一道人转悠。此人童颜鹤发,寿眉长髯,穿一领青色道袍,悠悠然活神仙也。

耳朵眼儿巷子的拐弯处,有一早已废弃的大石碾子。此地又略开阔些,于是,天天便有一群老头儿老太太歇足于此,海侃神聊说闲话,这位老道的到来,自然成为这群人注视的目标。

老道手中执有一幡,上书“阴阳八卦、奇门遁甲”八个大字,耳朵眼儿的看客们顿时明白了,这是个算卦、看风水的先生。

通过两天的接触和交谈,这里的老头老太便觉得此人道行不浅,有些来头。

这天老道又走进巷子。有人捅了一下在这条街上大名鼎鼎的“白娘子”,说:“你不算上一卦?”

“白娘子”就是常扯着嗓子骂街,一喊能传遍半个城的那个白大嫂。这“白娘子”让人这么一怂恿,张嘴便叫:“来,你先给我算一卦,看灵也不灵?说得准,满巷子的人排着队找你算。”

老道站在她眼皮儿底下,定了睛细细地看她,看得“白娘子”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你问什么?”

“白娘子”犹豫了一下,说:“你先说说,我有几个子女,说得不对,小心撕你的嘴!”

老道那冷笑从眼角扩展到了嘴角,又看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转身便走。

“哎,”“白娘子”面有愠色:“你怎么了?——什么毛病?这是?”

老道止住脚,摇摇头,叹息道:“咳,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白娘子”站起身来,拦住了他。

“真要我说?”

“说!”

老道略一犹豫,长叹一声,说:“你眉短于目,生性孤独,大妹子可是孀居?”一句话说得“白娘子”心里“格登”一下,看客们个个面面相觑。

“再观你眉毛婆娑,男少女多,你生有一男三女,可对?”

此语一出,四座哗然!有人笑日:“错了,错了,三女不假,一男却无!”老道又冷笑两声,说:“不错不错。只可惜三女长成,一男早逝!这便是命。”扬长而去,边走边歌:“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再看那“白娘子”,如傻如痴,只愣愣地叹:“神了!神了!”

她心里直悔,怎么没多问他几句?问问自己的命,她的三个女儿,两个女婿的前程如何?

她又想到一个人,这人就跟她住对门:香娃。

这女人今年三十又五,生了四个女儿,东躲西藏地又生了第五胎,终于要了个儿子。可十天前,她的丈夫带了两岁的儿子,去宝鸡谈一笔生意,晚上连夜往回赶,刚走到北镇,连人带车栽进了山沟。丈夫带着唯一的儿子一起走了。

香娃的丈夫曾在银行里贷了四五十万元,生意作赔了,可家里发了。给家里花了十几万元,盖了一大院亭台楼阁皇宫似的房子。银行追着屁股讨债,两口子一商量,办了离婚手续。香娃的丈夫跟银行耍起了光棍,要命,拿去;要钱,没有!

就在这当口,债务人死了。

银行找谁要去?

秃子薛三

这天早上,老道又来了。

耳朵眼儿巷子照例聚集着一群老头儿老太,只是人数多了许多。听了“白娘子”的一番五体投地的亲身说教,香娃也早已虔诚地来了,见了老道,她才想开口,不想斜刺里杀出一个秃子薛三来,抢在了她前头。

“哎,老道长,你给我算上一卦如何?”

老道矜持、傲慢,定了睛看他:

此人五短身材、面皮紫黑,虽绰号秃子,头却不秃,一头短发猪鬃似地直竖在头上,穿一件黑皮茄克,身后一匹亮晃晃的大红“雅马哈”250电驴。此人在耳朵眼儿胡同里也算个人物。

“你想算什么?”老头儿不动声色地问。“你看我的财运如何?”

老道眯起眼睛端详了一阵他的尊容,然后说:“伸出你的手来。”他看了又看,看着看着,扑哧笑了:“原来是个牛贩子!”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

秃子薛三在一家土产公司上班,公司生意清淡,他一年只去点几回卯。他自己则忙着在甘肃、宁夏、陕西捣腾肉牛。

“你最近是不是搬过家?”老道问。秃子那张玩世不恭、鄙夷不屑的脸儿立刻变了色:“对呀,你怎么知道?”老道笑而不答。说:“这就对了。现住何处?”

“就在前面,”秃子用手一指,“那条小巷,第三家。”

老道随他走了过去。

那是座新建的小院,院里一座小楼,三层,十分气派。楼里楼外都贴了瓷砖,落地大窗,玻璃大门,法国式的扇窗,墙外爬满了长青藤,谁见了都羡慕。

三楼的走廊上,卧着条威风凛凛的“德国黑背”,光这条狗就值1.5万元。“怎么样?”秃子十分得意。“我这房子,前几天有人想买,出35万元,我没卖。”

“满嘴的胡说八道。”老道冷冷地说:“若有人出个十万八万的,就卖了吧。我劝你,听我的话,没错儿。”

“为什么?”他愕然了。

老道冷笑一声:“自从你搬进这个院子,你的生意,做一笔赔一笔,做什么赔什么。你有多少钱可以朝这样的黑窟窿里填?你早已是外强中干、一身债务了,我说的可对?”

秃子如遭雷殛,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半晌,才问了句:“为什么?”

老道转身便走,只留了一句话:“天机不可泄漏。”

秃子忙喊:“老神仙留步!”老头儿站住。秃子从兜里摸出一叠钞票:“莫嫌少,请老神仙指点指点。”

老头儿收了钱:“你瞧这巷子,死巷一条。”说罢,兀自走了。

超度冤魂

这事,更玄了。

秃子是巷子里有名的暴发户,可自从他搬进这座落成不过一年又七个月的新居,生意确是做一笔赔一笔,赔得剜肉补疮,得卖房还账了。可这个奥秘巷子里有几个人知道?他又如何算得出来?

神了,神了!

香娃心里折腾得更凶。人,不信命行吗?她男人跟她假离婚的时候,指天发誓,我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可刚一离婚,丈夫就跟小会计翠翠在渭河边租了间民房,姘居上了。那女孩儿才16岁。

报应!报应!这不是命,又是什么?……

“老神仙,给我算算,行吗?”说这句话时,她脸色苍白。

“老道”眯缝起眼睛,细细地打量这个微微发胖的中年妇女。“唉,你——何必自找罪受?富贵在天,生死有命,算它作什么?”

“出家人不是讲慈悲为怀么?你若不说,我便跪下了。”

“别,别,”老道慌忙拦住,神色惊慌地说:“大妹子,唉,不是我不说,是天机不可泄漏呀。况且,我现在才说,岂不晚了?你旧疮未愈,我如何忍心让你再添新伤?”

这一番话,说得香娃一眶热泪簌簌而下,她低声说:“你说吧,我能忍着。”

“这么着吧,这里人多,到你家中叙谈,如何?”香娃正求之不得,连声说好。

香娃带了老者走进那座器宇轩昂的“梁家楼”。这是座三进院落,三道门一道与一道不同,一道比一道气派。第二道门中式门楼,左右各蹲一尊守门的石狮,门上镶满馒头大小的金色铆钉。往里走,有女儿墙,墙上有砖雕的九龙,龙身上爬着长青藤,暗香浮动,绿荫斑驳。再往里走,有一月亮门。入门,有小花园。老道在院里细细地看罢,才登上三楼楼顶,鸟瞰这市内罕见的宅院庄园。看了半晌,叹息道:“好却好,只是邪气忒重!”

“邪气?”

“夜里,你感不感觉到这院里——”后半句话,他却不肯说了,只是叹息。“道长,请明说。”那声音里有泪。

“这院里,”他象是似有所动:“埋过死人,是个上了吊的女鬼。”

香娃倒吸一口冷气:“没听说过呀。”

“死了六七十年了,冤魂不散,该超度超度。”

香娃毛骨悚然。

“老神仙,你可得救我呀。我再也经不起什么灾难了。”说着,潸然泪下。先是默默流泪,继而低声呜咽,越哭越伤心。老道说:“施主不必悲伤,贫道云游四方,自然是要普渡众生的。”说罢,含笑望着香娃。

香娃心里明白,忙问:“香火钱,您看?”

老道笑而不答,闭目合十,停了一会,方说:“施主随意。这会就看施主的心了,心诚则灵。”

那话的意思原是明明白白的,但香娃装傻:“还是请老神仙说个数吧。我一个妇道人家,多了,我拿不出;少了,又怠慢了您老人家,怎么是好?”

老神仙迟疑了一下,竖起一个指头。

“1,000?”香娃吃了一惊。

老道摇了摇头,起身便走。“一万!”香娃两眼发黑。“唉,罢,罢!”老道长叹两声,大步向门外走去。香娃追了出来,可怜巴巴地说:“老神仙,你可怜我孤儿寡母,——”

老道朗声一笑:“两条人命,何惜万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语毕,已走出大院,向耳朵眼儿走去。

回头是岸

香娃刚出门,便碰上了“白娘子”。

“白娘子”悄悄地在她耳根问:“跟你要香火钱了?”“香娃点点头”。

“多少?”

“一万。”“白娘子”悖然色变,追了上去,喊了一声:“老神仙,请留步。”

“大妹子,有何见教?”

“岂敢岂敢。”那白娘子居然也文诌诌起来:“我还欠你的香火钱呢。”

“哪里哪里,”那道长说,“免了免了。”

“不行不行,”白娘了坚决地说,“你老人家,出门在外,也很不容易。住店吃饭,哪一样能不花钱?我请你算了命,算得又那么准,一枪一个十环;哪有不付钱的道理?这样吧,你给我算了卦,我还你一卦,一卦还一卦,可好?”

“你给我算一卦?”老道哈哈大笑。

耳朵眼儿胡同的看客们来劲了,有好戏了。

“洗耳恭听。”老道含着讪笑,一脸的虔诚。

“老神仙,你祖籍山东泰安,1926年生,今年六十又九,可对?”“老道”似有所动,却闭目不语,似乎在等着白娘子接着往下说。

“你九岁上曾入泰山紫云观出家,七年后违犯道规被逐出山门,后当过国民党的兵、班长、排长。解放后,你流落甘肃庆阳,在新疆、四川、宁夏流窜,两次因诈骗、盗窃劳改,共服刑八年。我这命算得如何?”老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张不开口。

“老神仙,走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还是规规矩矩地修行去吧。莫再作孽了。”你在我们这胡同里,耍了这个耍那个,我也不难为你了,快打点行李走人吧,派出所正在“农民旅社”调查你这几天的行踪呢。老道面色如土,慌忙走了。

好精采的一幕!

有人吃惊地问白娘子:“你怎么知道?”

白娘子粗声大气地说:“派出所去调查的民警是我三女儿的对象!”

老道从此失踪再不见人了。连旅社里的那只黄布包袱都没拿。

耳朵眼儿胡同的老头儿老太们海侃神聊又有了新话题。从此,再没有算卦的进耳朵眼儿胡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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