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妻子变丑之后
文/匀一
妻是我中学时期的同学。文革中我们被分配到一个偏远的山区农村插队落户。几年后,在那里结了婚。婚后我们感情一般。
1979年秋大,我参加了中断12年之久的第一次高考,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大学。但录取通知书到手,我却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我们的孩子刚满周岁,两个人一起照料尚且忙得昏天黑地,丢给妻子一个人怎么办?再说,我们起早贪黑下地干活挣的工分还不够糊口,上学的路费、学费、生活费从哪里来?
感谢我的妻子,是她支持我圆了大学梦。妻说:“千载难逢的机会,再苦也能错过!”在妻的积极张罗下,我终于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在大学里,我享受到了国家拨给的助学金,基本生活不用发愁。妻每月从家里寄给我10元钱购置书籍和零花。妻写信告诉我,她托亲戚在附近的一间火柴厂找了一份零活……粘贴火柴盒。钱没有问题,家里一切也很好……
上学后的第二个春节,我回了一趟家。到了家里才知道,情况完全不是妻信上说的那样:我一走,全副生活重担压在她一人身上,几乎把她压垮了!为了挣够每月寄给我的10元钱,妻几乎每天都要熬到鸡叫头遍才能上床合眼。粘火柴盒是一种费工费时且报酬极低廉的杂活,粘一个才得半厘钱,除了多花的灯油钱,一个月下来,累死累活也才挣10元钱。长年累月的熬夜劳作和生活上的节衣缩食严重损害了她的健康,就在我回到家的前几天,孩子生病发高烧,妻没顾得上吃饭连夜送孩子去公社卫生院。孩子住院了,妻也晕倒在孩子的病床前……第一眼看到阔别两年的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妻脸色蜡黄,两眼深陷,眼神疲惫。摸摸她的手,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的骨头了!妻仿佛两年间老了10岁!
那一个晚上,我抱着病体孱弱的妻,也不知男人哪来这么多泪水,竟然流了一夜不停。
此后的两年中,我坚决拒绝了妻每月寄给我的10元钱。我以常人难以理解的悭吝度过了这一生中最艰难的岁月:除了买书、肥皂、牙膏和理发,我几乎不再多花1分钱。我不与同学一起外出游玩,连5分钱一场的校内电影也不看。寒冬腊月,滴水成冰,我却坚持在厕所间抖抖索索地洗冷水澡——不是为了锻炼,而是为了省下那两毛钱的洗澡票!那段时间,在我的眼前,总是晃动着一幅令人心灵颤栗的图画:在一个极度贫乏的山村,一盏昏黄的油灯下,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正在一个接一个地粘贴着每只只值半厘钱的火柴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萌生出一种对妻的刻骨铭心的爱,爱得如痴如醉爱到死去活来!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不相信“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说法,我深爱着我的妻子,但我没有看到一般人所指的那种西施,我分明看到妻变老了,变丑了:妻的面容不再红润娇媚,变得灰暗憔悴了;妻的眼睛不再清澈明亮,变得混浊迷蒙;连当年如弱柳迎风婀娜多姿的腰身,也早早显出几分枯藤老树般的粗糙和僵硬……我只是在生命的另一领域里,看到了一种连西施也无法与之相比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