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密支那（上）

王随学

一

有幸随云南省腾冲县代表团访缅；一路所见，大开眼界。

车队沿古丝道腾西北线——二战时有名的史迪威公路、尔今重新修复后的腾冲至密支那干线——经一日奔波，来到了浩淼的伊洛瓦底江边。江上无桥；等渡轮当儿，站江边眺望。高高堤岸下，但见碧波荡漾的江水，和蓝天白云融为一色；对岸青山掩映，绵延的一线黛绿中，隐约有星星点点的乳白色建筑。骄阳西斜，妩媚勾勒出江心遥远处树木葱笼的小岛，水鸥欢叫着凌空翻飞，低掠过江面时，触碰出银泊似闪闪的鳞光。清馨幽香的空气，带着股甜甜的水腥味，凉嗖嗖扑面，使人心旌神摇，陶然而不忍离去。

乘渡轮沿江斜下，约四五十分钟，抵达对岸。

和江那边一样，这边也是泥泞陡峭的堤坡；爬上去后，闹哄哄恰是个地摊熙攘的市场。喘着气儿，放背包点烟观望；被高山大江和数十里荒原森严护卫的密支那——缅甸第三大城市、缅北克钦邦首府——谨慎地向我们展示了她的一隅。脚下，是入缅后踏上的第一条柏油路，不宽且伤痕累累，笔直笔直地傍堤岸伸去。一面临江；另一边呢，呈“丁”字形通往市区。通往市区的道路，人群蜂拥，象是售卖水产禽蛋类的大排档；沿江柏油路两边，摆有一二里长的地摊，却是卖蔬菜水果。有在云南时认识的翠绿的“豆腐菜”、胳膊般粗壮的大黄瓜、硕大滚圆的西红柿、带绿叶陪衬的鲜荔枝、金黄菠萝、西瓜样大小的菠萝蜜、金色芒果、褐色浑身带刺的留连果……怪样的是些修打火机配钥匙的，自行车带个音箱，嘹亮聒耳地放着傣族情调的柔媚的歌；又有些瘦黑的印度或巴基斯坦人，骑着种自行车改制的小三轮，带马鞍形木架，笑嘻嘻招徕顾客；载两人时，便背对背坐木架上，由车主躬着腰骑了蹬去。亦见到不少汽车，有老掉牙的美式吉普，更有铮亮轿车和客货两用车，看牌子，竟多是日产“皇冠”、“三菱”和“尼桑”等。不知象一路所见的落后的交通，怎运进的呢？

进市区后，使人讶然叫绝的，是道旁一株株遮天更蔽日、叫不出名目的大柱，一般都几搂粗，还有大的，铺天盖地般伸展开巨蟒似密密枝干，庞然可遮得半个足球场。道旁住宅，都有绿茵茵草坪，有果树花木，篱栏和栅门顶上，密丛丛有覆盖着如火如荼般盛开的鲜花……一路走过，除偶有些妇女和孩子站院里观望外，静悄悄街上，绿荫下出神人化的安谧和宁静。

“哒哒”马蹄声由背后响来；扭头看，是电影里才能看到的维多利亚女皇时代的敞篷马车，驾车的是头包布巾的印度人，抖缰绳，神气地赶着修剪过鬃毛的马，——无疑，这还是二战前英国殖民地遗迹；不过，与两边英伦式田园风光相配，倒也相宜得很呢！

就餐在云南会馆，窄窄街道里，是座颇具规模的厅堂式建筑，门两旁黑漆大柱，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上联“馆斯皆羁旅邀兹风月助清潭”，下联曰“会此尽同乡嗟我河山为异域”，横匾“云南同乡会”。这当然很令人罕异；因为象这样隆重布置的香堂和公开存在的洪门组织，国内只有从影视里才能看到，——然而在随后的访问中，终于明白了这种组织的生命力所在，以及对身处异域的华人们巨大的纽系和庇护作用。

二

缅甸是举世闻名的佛教之国；然而，和帮会组织、多种武装势力并存一样，佛教之外，同时有势力鼎盛的其它宗教组织。而这些本属民间性质的组织和机构，庞然之势，倒使人觉得在偌大的城里，仿佛没有了任何国家都不可能如此销声匿迹的政权和政府。

会馆往住处路上，有白墙圆绿顶、高高耸一钩新月的清真礼拜寺。

另条路上，宽敞的草坪里，浓绿树荫中，有北欧式尖尖屋顶、漂亮的石砌建筑——基督教教堂。

会馆同胞领我们参观了他们在北城修建的观音寺。但见场地宽阔，铺方砖，座东向西是金碧辉煌大殿；拾阶而上，红柱金漆镌联，右为“敬彼毗城建兹精舍庄严起轮相十方朗耀涌金光”，左曰：“涵滋万类降导群生微妙阐真宗满座缤纷沾法雨”，正中“大雄宝殿”。据介绍，这建筑，连同寺院里地皮，都是会馆资产；另外，在大门里另一侧，同样宽敞的院里，还盖有颇具规模的两层楼，说是会馆所有的华人小学。

在蜚声全缅甸的安多逊佛寺，我们见到了全城最大也最为漂亮的缅塔：通体用玻璃镜嵌成，

阳光照耀下，以致使许多兴冲冲以此为背景拍照的人，回后冲洗出来，人背后只有个依稀难辨的轮廓。塔旁宽敞佛堂和诵经堂里，硬木地板，内檐横梁上花花绿绿，绘有一幅幅轮回因果的劝善图；令人惊讶的是，穿赭红色宽大布袍的僧侣中，竟多半都是些孩童，——问后知道，佛国规矩，是每家小孩都必须送寺里做佛事，最少七天，亦可一月、三月或终生；佛教委员会在仰光设有佛学院，每年考试，及格才能做专职僧侣，但成为僧侣后，一旦后悔，又可以还俗。

住持说：该寺院建于1956年；1959年，周恩来总理送佛牙，本来是放在仰光，经请求移交这里，使寺院名声大震……引我们参观塔体下密闭的佛室时，开着锁说，佛牙尊贵，平时严密看守，每年只打开一次，因是贵宾，才给予破例，——结果便进了小小的、却有十多道“铁将军”把守的神秘的地下室。佛牙倒看不出什么；却见一人高玻璃柜内，小宝塔层层迭迭的塔檐和塔室里，堆满流光溢彩的翡翠、红蓝宝石、猫儿眼、祖母绿，使人倒吸了口气，怀疑是闯进了阿里巴巴的宝库里……住持说：这都是佛牙迎来后，教徒们虔诚敬送的；自然，和观音寺属会馆一样，这里一切，也都是佛教组织的资产。

神秘的多种民间组织，都是由私人捐赠；那么，无法低估的私人们的资财，又是从何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