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版导读
大妹
赵曼雪
也许是天意,我和大妹从小就有些格格不人。那时,我很看不起她,总觉得她又丑又笨,不象我,走到那里都象一只人见人爱的凤凰,且能歌善舞,学习更是不用说,年年捧回一张烫着金字的大奖状。小学整整五年,大妹始终象一棵默默无闻的草,不露一丝锋芒,倒是卷回过一张奖状,却是班上自制的“勤奋学习奖”,这件事成了大妹成长史上一件被母亲屡次提及的笑料。
大妹小时少言且极其倔强。记得那时街坊邻居吃饭,总是聚在我家对面一户姓边的人家门口,边吃边聊,很热闹。有一天中饭,大妹端着一碗稀汤面片去对门找母亲,边家妈妈不知大妹已悄悄走到她背后,一转身就打翻了大妹的碗,这下了不得了,大妹边哭边喊,定要边家妈妈赔她饭来。边家妈妈急忙盛了她家的大米饭给大妹,大米饭那时在北方的农村算是有些奢侈的饭了,大妹却不领情,一定要原来的饭。母亲只好回家盛了一碗饭给大妹,没想到她哭得更凶了,言说要原来碗里的饭。大人们看着哭得昏天黑地的大妹目瞪口呆,大妹愚痴的“威名”从此远扬了一条街。
也许真是大器晚成吧,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妹的学业蒸蒸日上。我那些年却因病痛的折磨,不求上进,末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念了个中专。趾高气扬惯了的我多少年都羞于正视这块疤,而这块深深的疤痕却被大妹无情地撕破过。那年大妹即将高考,整天高点明灯下苦心,母亲可能不知我高考前的心态,她只认定我高考前没见什么大动静,马马虎虎地就过去了,从而觉得大妹确实是笨点,要不然考个大学何止辛苦得那样,心疼地劝她别累坏了身子,说只要大妹考上我那样的学校,她就满足了。没想到大妹却全不以为然,我象被人恨恨抽了一巴掌,和大妹十几年的“冷战”仿佛这时才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原因。
大妹后来果真就考上了西北大学。她大一时,我为婚事和家里人闹别扭,她写信劝母亲不要难为我,言说她虽一直没和我好好说过话,但她明白我是一个极刚烈又不俗的女孩,干什么事都爱较真。读到此信的我心里一阵翻滚,不觉泪流满面。从此我和大妹的关系出现了转机,她回家时我会主动关心一下她的学业和生活,有时也把自己微薄的工资挤出一点周济她。
大学快毕业时,大妹和同系一个男孩的关系明朗化了。父母却坚决不答应,因为男孩是来自新疆阿克苏的委培生,父母怕大妹毕业后被“拐骗”到那“蛮荒”的去处,从此音讯渺茫。大妹却没多说什么,只要父母放心,她自有主张。毕业后,男孩回新疆工作,读本校研究生的大妹一边忙着读书,一边搜集一叠叠的学习资料寄给男友,帮助他报考研究生。一年后,他们又重逢在西大校园里。
去年八月,大妹终于步入婚姻的殿堂,没有张灯结彩,更没有珠光宝气,一纸结婚证,两人上学时的行李和起来,在陕西师大一间的斗室里,组成了一个恩爱的家。听说妹夫远在新疆的父母托人捎来几千元钱,让他们适当买些结婚用品,大妹却坚决不要,说他俩快三十岁的人了,早该自食其力了。前一阵,母亲缝了些新被褥,和我一起给大妹送去,我看见大妹那十四平方米的小屋里,除了一个大书橱、两张书桌和一张大床外,唯一值些钱的东西就是刚添置的一台彩电了。母亲给大妹换被褥时,我看见婚床上果真只有两个薄薄的单人旧褥子并在一起,心里不禁潮乎乎地。
那天下午,大妹送我和母亲回家时,我仔细看了一眼当了新嫁娘的大妹,突然发现她其实是很美的女人,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在我有些荒寂的心里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