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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8年12月31日
憩心亭
03

想起一位同学

(散文) □文/王恩豫

相拥相依共留一影是一种缘分,岁月流逝,可当年在一块拍照时那种彼此坦诚彼此依恋的心境依然封存于照片中。我的影集里就有一张这样的照片。同学一场,不久将带着相同的阅历各奔东西,分手前我和他在照相馆共留一影。绿军装,蓝工裤,黑布鞋,稚气脸。

我喜欢这张照片,因为它可以让我想起一个人。

毕业了,大家明天将奔赴农村去当知青。这晚,教室成了欢乐的海洋,你唱歌,我咏诗,他学狗叫,最后压场的自然又是江。他是班内顶尖级的快乐王子,多才多艺,特别是那歌喉一旦展现便从容不迫抑扬顿挫。每次班级间歌咏比赛,我们都让江冲锋陷阵,因为他一登场,邻班那些趾高气扬的家伙一个个顿时矮了半截。同学江如此多才多艺既是天赋,又来自于他父亲的严教。听人说他父亲更是王子的王子,吹拉弹唱样样得心应手,不止一次在路局文艺汇演上露脸。又听人说老王子特爱唱那些“黄”歌,屡次遭批斗,渐渐就偃旗息鼓,被撂放在山区一个小站当工人。此次,江再一次让我们直了眼:绿军装,穿着板板正正,一出场就赢来满堂掌声。他唱了一首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歌,《心中想念毛泽东》,唱得深情歌得鸦雀无声。歌声止了,大家也该分手了,一帮女同学蝴蝶一样围着江翻飞,嘤嘤嗡嗡,看得我心里好一阵不舒服。

农村天地阔广,但苦也多。泥一身汗一身干了一年后,万念俱灰,爱情便趁隙而入。因此曾有一段时间唱黄歌风在知青中极为盛行。自然江在这方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转眼就成为谁都无法匹比的高手。某一天,江串点来到我的知青小屋,看见我日记本里记着一首黄诗,大发感慨后便哼哼呀呀地配出了曲。夜晚,孤寂的小煤油灯下,点上三位女知青连同我一位男知青,成了他第一批听众。那歌艾艾怨怨,听得我们四人涕泪交流,看他也激动得不能自抑。现在想来那歌词土的掉渣,如同今天两个心平气和的人在聊天:“亲爱的扬哥,我接到你的来信,我的那个心儿哟,是久久的不能平静。我是一位资本家的女儿,怎能和你相爱……”其实是那声音感动了我。后来此歌流传甚广,据说还跨省远播到四川地界。至于江更是百尺竿头更上一层楼,用口琴为我们吹奏出许多黄歌。有一部电影叫《棋王》,片中那位怀装棋子四下找人下棋的知青,江在一段时间同他大同小异,也是走村串户,也是翻山越岭,也是把诸多情感洒给众多的知青。

唱罢听罢便开始畅想爱情,某次在我送江回返的路上,江把他的畅想告诉我:我准备来日爱一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那个名为冬妮亚似的女孩。我万分惊骇,想起那一首首黄歌,对江一瞬间就生出一种畏惧。

后来江果真爱上一位样儿酷似冬妮亚的女知青,同一个公社,相隔两座大山,那一年江每天翻山不止。但公社不允许,带队干部不允许,批评江几次后,于一个寒寒的冬日召集全公社知青在公社礼堂开大会批判江。那天,江被两位男知青押上台时,瓷娃娃脸涨成猪肝。大家在带队干部的率领下,振臂高呼口号,再后来大家被招工,惟独江像烂鞋一只给遗弃在农村。汽车动了,我们欢天喜地终于告别了艰苦,拐出一条小路,于一棵杨树后我猛然看见江,扬着脖颈,像一条焦躁不已的驴一般。

江后来接父亲的班,在父亲苦守多年的小车站当铁路养路工。因天各一方,我听人说他年岁很大才结婚,妻子也是一位铁路工人。倏忽多年,最近忽然听人说江的妻子死了。那女人石破天惊,死前向江道出一番真言:你从来没爱过我,我也不爱你,而今生命之舟把我载到另一个世界,我只好在另一个世界里重新寻找爱。说罢咽气而去。江大哭不止,送妻去火葬场时,花费数千元,给妻新娘一般穿一身洁白的婚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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