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黑馍（散文）

文/海天

这个故事是朋友在家讲的。那时，我和朋友一家人正吃着一顿丰盛的午餐，一个雪白的馍从朋友女儿的手中掉到地上，然后是被她一脚“射门”。朋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给我讲述了他经历的故事

那是一个寒冷饥饿的冬天，我正在距家几十里远的学校上初中。因离家远，所以每周最多回家两趟。在学校吃的是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糁和从家里背去的黑馍。

冬天总是爱下雪。沸沸扬扬飘了一天的大雪在那周星期三下午刚刚停住。我回到了家里。第二日一大早，我背了母亲蒸的黑馍往学校走去。那包黑馍是一家人硬从嘴边节省下来，供我上学吃的。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吹着欢快的口哨向学校走着。快到学校的地方有一段土坡，土坡一边很陡且长满了荆棘。突然，我一个趔趄滑倒在雪地上，背包从肩上跌落下来，从土坡很陡的那边滚了下去。我爬起来，顾不得揉摔疼的膝盖和胳膊，赶忙从土坡边向下看，背包被一簇荆棘挂住，黑馍则四分五裂地散落在雪窝里。我试探着从土坡向下走，但土坡很陡很滑几次都没成功。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但我没有哭出声。那包黑馍对我太重要了！

我实在无计可施，便哭丧着脸回到了学校。吃中午饭时，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这件事，端着稀稀的玉米糁在教室里慢慢地喝着。这时，我们的班主任郝老师进来了。郝老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他看见我只喝稀饭，就问：“小海，你怎么不吃馍呢？”我本想说我今天不想吃馍。但我看见他用慈祥而关切的目光看我，就低下头小声地说：“我把背来的馍滚到坡下的雪地里了……”郝老师用责备的口气说：“你怎么不早说？”说完，他给我从办公室取来他的两块也很黑的馍，我推辞不要，他硬塞给我，我含泪收下了。然后，郝老师问了我黑馍滚落的地方，就出去了。

下午课间休息时间，我突然想起什么，就从学校匆匆地跑到我滚馍的地方。往土坡下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是郝老师！郝老师那头灰白的头发正在雪地中闪耀，整个人成为一帧活的图画。我大声地喊：“郝老师，下去太危险了！”郝老师抬起头，往坡上望了望，大声地说：“小海，你不要下来！”我看见郝老师拄着竹棍一步一滑地慢慢地向背包的方向靠近，拾到背包之后又到雪窝里捡拾散落的黑馍。看着郝老师弯下如弓的背，我潸潸落泪。我大声地喊：“郝老师，小心点！”郝老师没有回答，艰难地捡拾着一个又一个馍。过了好大一会，郝老师才直起腰，向我喊：“小海，一共是十个，对不对？”“对着，郝老师快上来！”我几乎带着哭腔。郝老师慢慢地向坡上爬。突然，郝老师滑倒了，但他很快地抓住一株荆棘，我分明感觉到了荆棘的刺扎在郝老师手上的那种痛。郝老师终于慢慢地爬上来了，几个鲜艳的刺眼散布在郝老师右手心，向外直冒血。我紧紧地握住郝老师的手，扑进了他的怀里，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

朋友讲到这儿的时候，他女儿不屑一顾地抿着小嘴离开了饭桌。我和朋友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