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草鞋(散文)
文/陈益发
客栈卧室的墙上,挂着一双精致的草鞋,那是我难忘的记忆。常常,望着它,我遮掩不住情感的窗口,总有一道耀眼的亮光照射进幽闭的心的缝隙,燃烧我的体肤,让灵魂升华洁净。
我深刻地记得那个瘦弱的女人和孩子企盼的眼神,而正是这个动人的记忆,构成了一双普普通通草鞋的故事。
1997年3月的一天,我在陕南汉江边的一个农贸市场消磨无聊的时光,也许是下午的缘故,摊位散乱,人员稀少。我懒懒地溜达,看匆匆的商贩在割据的地盘上撕哑吆喝。不知不觉,我已走到南边的市场。这里人更少了。窄窄的石条板上,没几个货摊,看兴也减了不少。突然,我发现有两双眼睛正盯着我看。他的旁边,是一堆整齐的草鞋。呵,草鞋,久违了的草鞋。我有些激动了,快步走向摊点。卖主竟是一个瘦弱的女人和一个小男孩。
见有人来,女人眼睛一亮,她僵硬地微笑着,慌忙用手解开系草鞋的绳子:“买草鞋吧,有几十双呢!”她温和而又有些紧张地说。
见我摇头,女人有些失望了:“买一些回去吧,上好的草鞋,二十双也行。”
“我喜欢草鞋,不过我不穿这玩艺。十几年前见过的。今天碰上,只想好好看看。”
“买十双也行。”女人耐性真好,她不想放过我这唯一的客人。
“买一双行吗?”我似乎被女人的热情感染了。
“行,您能不能多买些?”她再次跟我商讨。
“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不穿它,我是喜欢您的编织工艺。”
“噢,那就卖给您一双吧”女人看上去被我的真诚所感动,随手就递过一双草鞋。
“多少钱呢?”我问道。“四毛钱。”她柔和着声音说。
我心头一惊,不知说些什么。因为,起先我无论如何猜想一双草鞋的价钱最少也得一元二元的。没想到现在这么便宜。这时,再看那依靠母亲蹲着不语的男孩,我的胸口掠过一丝难言的颤栗。我改变了话题,向女人问道:“孩子上几年级了?”
“小学二年级。”
“今天跟您出来走了多少里山路?”
“几十里哩。”
“草鞋的生意好吧?”
“不行。早上一来卖了些,还剩四十双哩。”
“吃饭了吗?”
“我们娘俩中午吃了一顿。”
我忽然觉得,这种盘问风马牛不相及。
“我想了解一下,您编一双草鞋得多久?”
“半小时吧。”女人笑着答道。她看出来我不是买着穿的,也就随便地跟我聊了起来。
“一天能编多少双呢?”
“一个人编不了多少,屋里活多,一天只能编十五双。”
我掐指一算,这一天功夫也辛苦不出几个钱。我感到一股无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便立即打住问话,急忙掏钱。我拿到那双鞋,要付她一元钱。
“不,那怎么行呢,我只卖四毛钱。”她坚决地说。
我自觉脸色难看,再次掏钱,却寻不着零钱。我让她把一元找开。摸了摸口袋,用手攥出一卷小钱,展开来,是几个一元和一张二元的纸币,有七八块吧。她说:“对不起,找不开。”
我无奈,又掏出那把钞票。胡乱地翻着,在几张十几元折叠的钱缝中搜寻。女人和男孩睛眼也大睁着跟着我的手指搜寻。
“看,五毛。”那个一直沉默的男孩说话了。我抽出这仅有的一张小钱,交给了男孩。我对女人说:“不用再找零钱了,我就拿这双鞋。”女人从孩子手中接过钱,极难为情地说:“我多收了您一毛钱。”
哦。我什么也没说,手提着那双草鞋,迅步离开了农贸市场。
在走出大门的一刻,我扭过头朝南看看,夕阳下,那一男一女的身影,像一尊神圣的大山的雕石凝固在那里,令我久久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