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老石(小说)
文/乔大年
听说他当了经理,我朝他一伸手:快,借辆车去办个事儿。他憨笑笑,边给我沏茶边解释说,什么车到哪里弄啥了,什么车在怎么个工地上运哪样东西了,说得很实诚,直到我绷不住脸儿扑哧笑出声来,他才打住,恍悟我的玩笑。老石在东郊韩森寨一家建筑公司管着个运输大队,家住城里,大车小车几十辆,他上班不坐小车,却要蹬四五十分钟自行车。我说他假积极,他却站起来朝我拍拍他的肚子,踢腾踢腾腿脚,说保持体型得益于一早一晚两趟了。他非但肚子不象经理,脸也不象,黑红,疙里疙瘩的能当乒乓球板使。一身行头不土不洋,却也整齐干净,我试着拉拉他夹克衫的拉练,还没赞一句,他忙给我介绍是在哪街哪巷的店里打折处理的,劝我也去买一件。跟老石说话不用费神,你说一句,他有一车话等着,而且句句都实在的可以放在桌面上。我有喜有忧都爱先与他言。其实,并不为讨教什么,只是一说了之,但他却每每认真。有小人作祟了,找他泄泄火,说完完事儿。他却没完,搬出余秋雨给你上“论小人”的课。拍了个电视片,自认还行,向他报喜,他能说上十分钟,好在哪儿不好在哪儿,直截了当,末了说,你也学一下张艺谋,弄个片子获大奖,给咱争口气。让人听了发热发冷。偶有小文章发表,他见了来电话祝贺,你正听得美,他却从构思从语法开始跟你探讨起文学之道来,放电话前再添一句:你比贾平凹年长多了,看看人家!还有鲁迅、托尔斯泰……努力吧!让你哭笑不得。
老石诸事认真,谈恋爱,也如此。年轻时他谈了个朋友,很漂亮。两人在城墙上赏月,他背诵“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双双在公园里看花,他轻唱”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文革开始,一约会,他就和她比赛背语录,用革命词汇玩“接下语”。谈了三年,两人感情日深,却始终保持在“初级阶段”。老石老实。这天,善良的母亲、下了很大决心才对他开口:“你哥的事太让人操心了,他大麦没熟你小麦先熟,你看,能不能……”他听了心一咯噔,才要发作,却见慈母眼已涌泪,思想起为兄整日在工厂钻研技术,不近女色却眼头高,早成大龄青年。念及手足之情,老石在心里认真做了决定。以后,他约她来家,诚恳几番长谈,又在她与哥哥之间认真“修渠引水”,终让她称为了嫂子。老石守礼,待她敬而不远。老石后来娶一女工为妻,女工已婚,带着个会跑的女孩,原夫不幸病故。老石见她知书达理,俏而不娇,认真地接触了年余日,遂不顾亲友们的旧有观念,与她完婚,一家人和美度日。有贤妻辅佐,老石一门心思地工作,从修车技工,干成汽车队长,如今坐进了经理室。
老石的经理室难得安静,象昔日车间的一角,工人们总出出进进打他掏心窝子,见了烟茶和好吃的,不招呼就随便拿。却怪,不扎势子的老石,大伙却给他势子,让他为公司领了不少奖状。唯有一样:石经理不会灵活处理事儿,对项目不争不夺,误过两笔生意。有人建议请个律师,他嫌破费,自己一鼓劲儿,考上了函大法律系,两年毕业后再一鼓劲儿,获得了个律师证。众人说,这下公司净等好菜挑了。一日,我去他处小坐,没进经理室先瞧见个热闹:石经理正给大家有板有眼地说什么,说得慷慨激昂。待人散去,我问所为何事激动?他笑道:“刚打完场官司。”“赢了吧?”“嘿嘿,哪呀!刚开始我还振振有词,可后来,我却觉得根据经济法第……”他流利地给我上起了法律课,我愣怔住,象见了名优秀前锋正在认真地把把球朝自家大门提脚劲射…
这个老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