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
文/刘章建
村长叫黄翔,其实并非一村之长,而是我们厂在去年庆祝建国50周年时编排的舞蹈《抗洪勇士》中的剧中人。做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工厂子弟,黄翔竟把个一村之长演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特别是在剧情高潮时,“村长”第一个带头跳进洪峰,用村长特有的凝聚力和感召力带领“全村”男女老幼同“解放军战士”一起筑成了钢铁长城抵挡洪水袭击,再现了九八抗洪勇士大无畏的真实场面,感动得满座观众掌声雷鸣般经久不息。演出结束后,该剧评为一等奖。观众说,黄翔的表演貌似神似,要评最佳表演奖,一定是村长黄翔。
面对突如其来的成功,村长黄翔和《抗洪勇士》剧中人们并不洋洋得意。他们只把此次演出当成是维修工生涯的一次点缀,一点花絮,一点可资日后津津乐道的“话把子”。庆祝盛事一完,他们又将转入紧张的维护工作中。甚至“烈士”和几个“村姑”们奢望休息半天,“指导员”斗胆建议庆贺一下的愿望都未能实现。班长老拐一句话:“烧包,回去干活!”说毕眼睛在一群人脸上剜了一遍,搁在黄翔脸上。一群曾在舞台上神情激昂、斗志咄咄的“勇士”们,逶逶迤迤离开了四道大幕深红木地板的舞台,乖乖回到一穷二白的维修间去对付那些面无表情、呆头笨脑的机器。在班长面前,他们必须服服帖帖。他们知道,班长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假把戏,班长爱较真。班长曾是真正的抗洪英雄,他的残腿、老拐的叫号,就是最好的见证。
活计接踵而来。村长也不是村长了,烈士、指导员、村姑村夫们一下子改头换面都成了工人,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机器”人——伺候机器的工人。
转眼到了年底。腊月二十三日下午,班长老拐接到供暖车间电话告急,说暖气管道大量泄漏。以往这高难度、拼性命的活都是他亲自上。今天他却鬼使神差点了黄翔的将:派黄翔带烈士和指导员三人去处理。三人到现场一看:操!不得了,近百度的水汽“哧哧”地从管道爆裂处飞射十几米远,溅在配电间的仪电控制盘柜上,直打火花,紧旁唯一的闸阀完全罩在水汽的封锁线上,丝毫不得靠近。情况危机,稍做延误可能酿成一场大事故。黄翔急了,脑门一发热,指着烈士和指导员:“脱!”两个人急猴似的发蒙,冷不丁没闹懂啥意思,盯着黄翔村长似的脸上找答案。见他风风火火扒下棉袄,两人才“通上电”,赶快解纽扣。……黄翔抱着三件军式小棉袄奔向蓄水池,把棉袄摁在水里侵得透湿,脸上裹一件,腰间围一件,最后一件黄翔当胸一兜,两手往袖筒里一伸,双臂上扬一振,安排停当。
烈士和指导员一脸青灰,拌拌嗦嗦僵在寒风中。他们看见黄翔象一头水淋淋的大马哈熊似的扑向水汽中间,被喷薄而出的白汽罩住,淡化成隐隐约约的一张旧布片,飘来飘去,渐去渐远,直至隐没不见。烈士和指导员心里一阵悲鸣,剧烈的心跳响鼓般地敲打着他们的心灵,单薄的衬衣被冽风翻卷着,暴露出他们青紫的皮肉。高度紧张使他们已经顾不上把裸着的衣裳重新掖好,四只眼豹睁着盯住白汽漏处。烈士和指导员已经蓄劲待发、利剑在弦。……白汽的射线突地顿了一下,随即停住飞射,滞留在漏点近处,辐射成一个白白的汽团,象是观音菩萨的净瓶收之未尽的最后一抹尘烟袅袅弥漫在瓶口一样,把那片烂布完全吞噬了。烈士和指导员倏地冲向阀门,如同两个傻呵呵的瘦男人做生命尽头的“裸奔”。闸阀握在两个人手中旋转,四只手青筋暴突,奋力搅动着磨盘似的大手轮。终于,“嘎”的一声,阀门啮合在一起。如同潘多拉的魔盒关闭了一般,白汽顿时销声匿迹。猛然失去了反作用力的黄翔不由自主地跌在地上,软成一滩稀泥。“村长——”烈士和指导员扑向仆倒在地的黄翔。
年后,班长老拐提前病退。临走,他脱下那把被汗水浸染得贼亮的带工哨挂到村长黄翔的脖子上。大家遂选黄翔当了班长。当了班长的黄翔仍被大伙唤做村长。这以后,村长的名号越叫越响,传遍全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