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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01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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憩心亭
04

苹果

散文 □文/尹建军

一个人的时候,眼前时常浮现出那只苹果和那只黑黝黝的手,让人无比惆怅。

我出生于一个工人家庭。爸爸是一个拉板车的,说是工人,其实是个苦力。没有固定的收入,每天坐在船码头,有活才能挣一点钱,他一个人维系着全家的生计。我是八零年上的小学。童年的回忆淡薄得像日出后的晨雾,一切似乎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唯一的亮点只有那只苹果了。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我背着书包回家,经过熟悉的桥头时,只觉得后面有个人冲了过来,一辆车子也冲了过来,险些撞到了一起,骑车人狠狠骂了一句,我仔细一看,冲过来的那人原来是爸爸,“喊你几声都没听到,耳朵长哪块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只苹果来,苹果很大,他使劲擦了擦,苹果很红,与他粗糙的黑手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跟陈三爷要的,说蛮甜的,告诉你妈一声,中午不回家去了,还有两趟车要拉呢。”“唔。”我一边签应着一边咬了一口苹果,很甜。我一直以为这是我吃过的最甜的苹果。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初中,我考上一所省重点中学。我是班里跑着上学的两个学生中的一个。自行车对我来说是奢侈品,太遥远了。但我很喜欢车子,时常帮同学推车,或修车,为的是能摁一摁车铃,爸爸的板车上没有铃。和同学的愉快相处似乎没能保持太长时间,直至第一次家长会。我知道,那次爸爸是穿了最好的衣服去的,但站在同学们的家长中间还是那样的刺眼。爸爸回来以后,高兴地告诉我,他认识好几个人,其中有几个还替他们不止一次地拉过货。我不知道该不该埋怨他或怎样埋怨他,这里本来就不是我的世界。之后,我觉得,同学和老师渐渐地疏远了我,我也渐渐地疏远了他们。但我不在乎,我更爱我的爸爸。我和爸爸的距离也似乎拉远了,真不知是爸爸做错了,还是我错了。我只是盼着早一点离开。

终于我离开了这所学校,进入了一所普通高中。这里的同学大都来自农村,再也没有关心家长是做什么的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真是平等的世界。有一次上政治课回来,我问爸爸,我们应该属于哪个阶级。爸爸回答说:当然是工人阶级。我又问,那些有钱人呢。当然是干部阶级了,你要好好学习,将来也做干部,不要象爸爸这样苦。

正应了爸爸的话,我考上了大学。在爸爸的眼里,考上了大学就等于可以做干部了。我一度也自我膨胀起来。大学毕竟不同于中学,我逐渐学会了花钱,向家里要钱的频率也不断加快。有一回向家里要钱,爸爸没象往常很快地将钱寄过来,只是回了一封信,说最近家里紧,身体又不好,过几天再说。果然,几天后,我收到爸托人带来的信,厚厚的一封,同学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我在飘飘然中打开了信封,一下子惊呆了,里面全是一块两块的零钱,满是油污,一共十五块,里面还附了一封信,叫我省点花钱,有几块钱还是向工友借的。泪水忽地夺眶而出,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爸爸用板车推我上学,带苹果给我,洗澡时替我搓背……这钱至今我都没有用。那一年寒假,我决定帮爸爸推车。爸爸的百般拒绝并没有动摇我的决心。第一次,我发觉爸爸老了,他已经拖不动太重的货了,佝偻着背,抽几口烟便会大咳不止,——但我从来没阻止过他,因为我知道家庭和香烟是爸爸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在工友们的羡慕声中,我和爸爸上路了。大学生拖板车也成了本地一条不大不小的新闻。我拒绝了爸爸分给我的工钱。此后的大学生活我完全靠学校的补助念完。

九四所,我被分配到一所农村中学当教师,还当班主任。经常跟学生家长打交道,我渐渐懂得了很多东西,也读懂了父爱——他们的,我的,就象年幼时看不懂的书,现在一下子豁然开朗。九九年的七月七号,我送学生去高考,包车刚出校门,就见一辆自行车在后面追着。学校有规定,考试期间家长一律不准进校,我想,这一定是位不知道考点的农村家长。我让司机放慢速度,果然,一位姓丘的考生不断地向外看。待车停稳,家长也赶了过来。只见家长从怀里掏出几个饼来,塞在学生的手中。学生进考场以后,我又和家长聊了几句,才知道,饼是学生母亲一早做的,他父亲早到了学校,因为门卫不让他进去,他又在门口等了很久。高考的钟声敲响了,那位家长才离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好象看到了小时候爸爸常驮着我的背……

前几天,妻告诉我,她怀孕了。我一时竟怔住了,我似乎又看到那只黑黝黝的手掏出红艳艳的苹果来。也许,我还要续写这苹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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