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游华山
□文/田华
廿年前的同学,自毕业后天各一方很少走动,只是逢年过节时在电话中相互寒暄。她曾说,我是要上华山的。可是说归说,始终没有成行。去年年底,她却突然风尘仆仆站到了我的面前。
老友重逢,不亦乐乎!于是我赶紧让座赶紧沏茶赶紧张罗吃饭……“别客套了,陪我上华山!”她说话没有一点余地,我不由愣怔住了。这那里还是我印象中文文弱弱、婷婷玉立的女大学生啊?我盯住她。“看什么看,不认得了?”我赶紧解释不是这回事。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补充说,“是不是我这么急,你觉得不像从前的我了,我是时间紧。另外,你不知道华山对我诱惑有多大;廿年前就给你说过的。”的确是这样,她很早就说过,她小时是多么爱看《劈山救母》,多么爱听《吹萧引凤》的故事。我看看窗外,天上的云层很厚很低,好像空气已经不能承受其重快要掉下来了。窗外站着棵老泡桐,树干粗糙皲裂,黑色的枝条在寒风中机械地摇晃。树上最后的那几片叶子一叶、两叶地被风摘了下来,偶尔,打着旋,轻轻地落在了地上。这是下大雪的前兆。“咱们还是坐缆车吧,”我提议,“不,我是来爬山的。”于是,我们就踏上了登山的道路。
步行登山,经玉泉院,过铁路涵洞就到了五龙桥。驻足桥上,华山山门即在眼前。冬季山中行人本来就少,天阴得很沉,像能拧出水来,北风“嗖嗖”的冷,登山的人更是廖廖。
路是循着峪道的,很宽,用冰冷的不规则的石头砌的。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很宽、很深。路的一边是山崖一边是河道。河水窄窄的,在石缝间寻找自己的路。山坡上的草,灌木也都干了。峪道里风很大,好像满世界的风都跑到了这里。风刮得很紧很硬,特别冻人的鼻尖耳梢和手指头。路边黑硬如铁的树枝,在风中凛凛地挺着。天越来越黑。脚下的路在不远处就被山拐了过去,我们终于到了毛女洞的上端。我说歇歇吧,她喘着气说行。黑暗中,这天这山这路煞是肃穆,风声,水声,似嘤嘤的哭声,充萦耳畔,令人毛骨悚然,细一听却什么也没有。这时她和我坐得很近,我觉得她在向我靠,身子分明在发抖。我说:“冷吗?”“不。”“怕吗?”“不!”她仍在固执地回答我。周围无穷无尽的大山黑暗且厚重,是无尽的寒夜凝结了的虚无。
我们没有退却,冥冥中把自己交给了双腿,在艰难的山路上摸索着前行。大约零点十五分,我们抵达了北峰,在北峰宿一晚好昱日攀登主峰。
一大早,当我掀被坐起时,隔窗望去,山上一片耀眼的白。我惊呼,下雪了,好大的雪。她简直高兴得手舞足蹈,三两下穿好衣裳,顾不得梳洗就跑了出去。我担心她不谙山路雪大路滑不小心滑倒,我赶紧撵了过去,拉着她的手,任着她的性,过纪念亭,走擦耳崖,至卧牛石平台,一路无言只有踩雪的“咯吱”声。白遍山野,往日那山岭山脊奇石都被这白拥裹了,分不出哪是那了,华山成了一片清清幽幽的艺术品。天,也是白茫茫的,一时天与地被这白连在了一起,我真不知哪是天,哪是地,我又究竟在何处了?她喃喃地说,真幸运,到华山碰上了这么美的雪,而这雪又让华山更加的美丽迷人。突然,她大叫着,让我过来。她指着雪地上那一行一行的“个”字问这是什么,我说:“这是你和我。”“贫嘴”。我说,这不是“个”字么?一个“个”是你,一个“个”是我哩。她说:“这是鸟爪的印痕。”我说:“不,这是华山神送给你的梅竹图画呀。”她笑了,笑得十分的开心。往北峰回来的路上,她忽然踟躇不前了,寻找着来时的脚窝。我看出她是不忍心弄脏弄坏了这洁白。她说雪多好,给人以柔和以纯净以圣洁,有了这雪,看不到肮脏,看不到狰狞,看世界一片圣洁平和……她还说,在华山,我要做一个来年的梦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