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要升天论

□文/单鸿恩

自从养狗需要上税以来，养猫的又多了起来。宠物市场上，黄的、白的、灰的、花的，各种种族不同，贵贱各异的大猫、小猫，半大猫，有的瞪着，有的眯着一双双红的、绿的、蓝的眼睛待价而沽。连猫普读物也有好几种不同的版本。

养猫自然是为了观赏、解闷儿，或者是繁衍猫子猫孙致富。养猫为了捕鼠在我们这样的大城市里恐怕绝少，没有听说过哪位少爷小姐买了只红眼波斯猫是为了捕鼠的。这原因除了能买得起波斯猫的家庭不太可能鼠患成灾以外，主要是现在的猫是否还具备捕鼠的能力颇令人怀疑。猫鼠交好，互为朋比，乃至猫为鼠仆的话与画太多了，以至极大地影响了猫在人们心中的英雄形象。

然而猫毕竟有着以捕鼠为天职的光荣传统的。台湾作家李敖先生简直就把猫称之为伟大的动物。他在《传统下的独白·天堂不是我们的》一文中引《太平广记》中《续仙传》的记载：“全家人物鸡犬一时飞去，唯猫弃而未去”。“元好问《游天坛杂诗》说：同向燕家舐丹鼎，不随鸡犬上青云”。诗下自注云：“仙猫洞，土人传燕家鸡犬升天，猫独不去。”这些记载，引发了李敖先生的极大兴趣：天堂那么好的地方，鸡狗都随主人去了，猫为什么不去呢？原来，答案记在《水经注》里：“唐公房得仙，白日升天，鸡鸣天上，犬吠云中，唯以鼠恶，留之。”这是说鸡犬升天之时，因老鼠是坏东西，是不配上天堂的，索性留在人间做恶。所以李敖先生总结说：“猫是有使命感的伟大动物，人间的老鼠还在，猫就要打击魔鬼，不要上天堂，猫的猫生观是：人间若还有黑暗，天堂不是我们的。猫不但伟大，简直就是菩萨呢！”

同样的记载，还出现在钱钟书先生的《管锥篇》里。《管锥篇·太平广记》中载：“……鼠‘恶’不许上天，其理固然，猫之独留荒唐言中亦蕴博物识性之学。”所谓博物识性大约就是猫生性以捕鼠为己任的。宋代有映月读书之美誉的陆佃在《埤雅》中解释猫字之意说：“鼠善害苗，而猫能捕鼠，去苗之害，故猫字从苗。”看来，把猫称之为伟大的动物并非过誉。黄庭坚有诗曰：“秋来鼠辈欺猫去，倒箧翻床搅夜眠，间道狸奴将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家里有了老鼠自然也就买鱼衔蝉而迎猫了。现代人当然也不会忘记猫的英雄传统。艺术家门就为儿童们塑造了一支由黑猫警长带队的猫部队，他们个个一身戎装，威风凛凛，遇有鼠辈便猫须倒坚，猫眼圆睁，深受人们的喜欢。

然而，猫毕竟是血肉之躯，猫若有灵也会常常抱怨：我们也是猫啊！我们也要吃鱼，也向往王子一般的生活（梁实秋先生家中曾养了一只猫，谥号为白猫王子），有了这样一种认识猫似乎也就有了变节的理由。于是猫便由受人尊敬而变为嘲讽的对象，再加上猫本身捕鼠能力的退化，所以如今在城市里不太容易找到养猫为捕鼠的人了，猫成了在床上、沙发上玩弄毛线团的一种富裕之家的点缀，所谓尸位素餐是也。所以我们也就可以设想，假如今天的猫主人也真的能得道升天，不但鸡犬也跟着升天，猫恐怕也要争着升天。至于人间还有老鼠作恶猫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说不定，它还要带几只跟它不错的老鼠一起升天呢？

邓拓先生在《燕山夜话》中曾写过一篇《养猫捕鼠》。他说要积极灭鼠：养猫鼠患一定可迅速消除。可见人们对猫所抱的希望还是有的，关键是人们怎样养猫和养什么样猫了。波斯猫是肯定不行，就算是本事大，可一旦贵族化、老爷化，那还能打胜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