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在我家牵牛花

（散文）　□文/徐少康

四时风物，各有其品藻神韵。从花木这一条路上来说，若作画，春天我取桃李，因其最能表达春之明媚芳菲；夏天则取芭蕉，彩墨肥硕而又娇艳，最可得夏之风致；至于漫天飞雪的冬季，唯有腊梅最合其神貌，一种清新刚健的风骨弥满乾坤。只有秋天，我迟迟难作出选择。

菊，虽是秋之花木，但秋天总的特征是红消翠减，树树秋声。选菊花，只是反其意而用之，并不能与秋这简洁高净的本色神会。画菊花，大多是寄寓春光依旧，不畏风霜的人意，细思终夹缠着几丝强解。

听了几夜西风，于枕上细数一声两声、三阵两阵的落叶声，心想明朝出门散步，登山临水，应是满目萧瑟草木摇落的天涯。春去也、此番又送夏归。清晨起来，独上三楼，果然已是绿残红瘦。墙角的那丛美人蕉，虽还开着花，但已瘦小而无昔日光泽，很有点勉强支撑着的味道，蕉叶枯卷，在风中也不再是夏天的情趣了。

略一转身，却看见另一角却开出了三几朵牵牛花，淡蓝的薄薄的花瓣，似薄绸的质感，在晨光中摇曳微笑。它的颜色很简洁，蓝、白、绿三色构成，它的枝叶也很简净，几片叶、几缕卷曲的藤蔓，蔓上相间开几朵明净的花。那花蔓顺着竹杆疏篱向着高处攀爬，那花朵也向着秋空开去，便引着诗心向碧霄了。

便想着秋天真是一位高明的老画师，只这么几笔，便勾抹出了秋的韵味，删繁就简，简而不枯瘠而含腴，正是恰到好处。

牵牛花之于秋，如柳宗元的峭洁散文之于永州八景，如一行白鹭之与青天，如虞世南秀润洁清的《夫子庙堂碑》，如陶谢诗笔之于魏晋风度。这样简净峭洁的画轴，不适用吴昌硕的墨饱彩浓，不适用朱耷的狂怪枯索，不适用林风眠的绚丽灿烂，而应该只是老年齐白石的斗方小品。

陆放翁尝言：却将万字平戎策，换作东家种树书。宋词人蒋竹山《虞美人》道：“少年听雨江楼上”，“壮年听雨客舟中”。百年而同调，既是一段眼前境，也是一段心中境。我平生多经坎坷，早岁壮心，少年绮梦，明知已付东流，只是一点诗心未尽销磨，每日闭门读书种花，留半句无字诗给行人去猜：

一“秋在我家牵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