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井下与死神搏斗四天三夜

□文图/毛竹　晓琴

深井作业遭遇大塌方

巍峨的西岭雪山蜿蜒曲折，山上还未开始下雪，满山苍翠的树木显得郁郁葱葱。在位于著名风景名胜区西岭雪山支脉的四川大邑县大同煤矿，矿工们依然跟平时一样按时上班。

事情来得突然，10月8日上午8时40分，48岁的矿工肖家荣与29岁的工友尹文斌和杨绍祥三人一同来到煤矿，准备进入废弃的开采面回收以前留下的电缆线。由于此开采面已经有1年多时间没有开采，加上前一阵连降暴雨，大量的地表水涌进，无形中给采面增加了压力。考虑到井下可能存在不安全因素，三人遂聚在一起进行商量，最后他们达成一致：由肖家荣和尹文斌两人进入距进口1000米左右的独股子煤层寻找回收电缆线，而杨绍祥则在距离两人1丈开外“放哨”，以备肖家荣和尹文斌遇上不测时及时通知井外人员展开营救。

上午9时许，肖家荣、尹文斌和杨绍祥三人戴着矿灯从通风口处下了井。井下的巷道如迷宫一般阴森恐怖，老矿工肖家荣的心早提到了嗓子眼，他有意识地提醒身前和身后的两位年轻人小心前行，当心顶上的矿土发生坍塌。走了大约400多米时，肖家荣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不放心，便吩咐尹文斌走在他的身后。

肖家荣的不祥预感来自头一天。10月7日上午，他们三人修好巷道通风后，便下井事先打探了一番。不料，经验丰富的肖家荣发现距离井口约400米以下的扇面有两处可能要发生塌方的迹象。

很快，肖家荣、尹文斌和杨绍祥便穿过危险地段，行至井下约1000米深的独股了煤层处。当三人正欲越过干湿减压器与80米以下主井隧道相连的通风口处时，前方半米处一块大约5公斤重的岩石突然垮落下来。作为一个18岁就下矿井、有30年井下工作经验的老矿工，肖家荣立刻下意识地感到不幸已经开始降临：很快便会面临大面积的塌方。“必须立即逃生！”他猛地回过头去，只见尹文斌和杨绍祥竟毫无知觉地不停回收电缆线。肖家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忙朝身后的两位年轻人一声大吼：“你们快跑！”接着，他猛地跃起将还没回过神的尹文斌用力推出一米开外。然而，就在一刹那间，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棚顶突然发生垮塌，不计其数的岩石如下冰雹一般噼里啪啦地落下。接着，脚下的矿土也开始垮塌。由于垮得太快，巷口很快被堵住，肖家荣和尹文斌均被困住，只有杨绍祥一人侥幸逃了出去。

天降横祸，29岁的尹文斌在井里一边哭一边大喊救命，此时肖家荣也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弄得不知所措。他们本能地用手猛刨困住自己的岩石，然而，手指磨出了血，仍然无济于事。

救工友，老矿工被困

正在走投无路之际，肖家荣突然惊喜地发现，顶部约1.5米高的岩石间竟有一个小小的缝隙。肖家荣蹲下了身子，将尹文斌拽在了自己肩上。尹文斌才从缝隙处爬了出去。然而，尹文斌刚逃出不久，肖家荣头顶上再次发生塌方，整个巷口被封得严严实实。

肖家荣猛然抬起头，借着矿灯扫射了一下四周，发现漆黑的巷道阴森得令人毛骨悚然，棚顶还在持续掉着岩石。没多久，棚顶开始垮塌得愈加厉害起来，肖家荣意识到：一场更大的塌方即将发生！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矿灯扫到上方2米高处有一块凹进去的石台时，快五十岁的肖家荣像猴子一般十分灵敏地跳上了那个石台。紧接着便听到一声闷响，棚顶的岩石全部坍塌而下，整个开采扇面被岩石装满。

山石还在铺天盖地地砸下来，肖家荣藏身的“避难所”被岩石填堵得越来越小，慢慢地只有1.5米高、1米宽了。如此小的空间仅能够勉强容下一个身躯，肖家荣在狭小的“避难所”里蜷曲着身子。然而，山石还在不停地下垮，为了防止被砸伤，肖家荣搬起一块一块的岩石，在自己周围砌了一道1.5米高的墙，并留出一个探望口，以便随时观察外面险情的变化。随后，肖家荣又用矿灯扫视了一下自己的“避难所”：棚顶和脚下均是坚硬的岩石层，肖家荣这才放了心。之后，他瘫坐在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肖家荣知道矿井外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而塌方的岩石至少有20吨，最快也得两天时间才能运出，而矿灯是矿工井下的光明与希望，一般矿灯最长能用10多个小时，他必须节省使用。

矿灯一灭，周围竟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莫名的恐惧向肖家荣袭来，他仿佛看到死神正狰狞着笑容一步一步向他走近。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肖家荣心里很清楚，此刻对他来说，任凭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能听见，而动手搬石，仍不能逃生，相反还有可能发生更大面积的垮塌，惟一能做的便是保存体力，等待救援。于是，肖家荣开始思想放松静下心来，坐久了，他便感到浑身酸胀无比，人困体乏。为了稳定情绪，无奈的他干脆躺下。躺下时，怕山石冻坏了身子，他将穿在脚上的靴子脱下垫住背部，随后又摘下安全帽当枕头。

塌方以每小时一次的频率在继续发生着，岩石雨一阵接着一阵，拼命地拥向他的掩体，使他所砌的墙不断向内收缩，致使他的“避难所”地盘越来越小，一天时间下来，已经降到1.2米高、0.8米宽。肖家荣的神经越来越紧张，脑中不时闪出危险的信号。

与死神足足搏斗了四天三夜

刚被堵在作业面内时，肖家荣还能时不时向外面传递信息，矿井里一次次回荡着“我还活着”的呼喊。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嗓子由冒烟到红肿疼痛，最后竟发不出声音来。

此刻的肖家荣饥寒交迫，口渴难耐。渐渐地，奄奄一息的他昏迷了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苏醒过来。此时他的胃叫过很多遍过后已经不再叫了。为了活下去，他只得抓起岩石，用牙厮咬。可是越咬，他的嗓子越冒火。他多么渴望喝一口水呀！然而，矿井里除了山石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的尿液，“现在惟一活命的水源就只有尿了。”

当第三天他想到撒尿的时候，急忙拿起头盔接着，还好足足有半小碗，他皱皱眉头，喝了一口，感到又臊又咸，直想往外呕……然而就在这时，他那干旱的嗓子就像流过一道润滑的细流，舒服了许多。于是，他眼睛一闭，头一仰，把尿都喝了下去……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嗓子也能发出声音了。

为了向外传达他还活着的信息，肖家荣已经不敢再喊了，他得将嗓子保持到有人来救他时喊那最后一声。但他又不甘心无所作为，让外面的人误以为他已死了，所以心中十分焦急，当他触摸到一块块化石时，眼前突然一亮——何不在石头上刻字呢？他急忙掏出小刀在一块又一块石头上，艰难地刻下“我还活着”几个大字，然后从缝隙抛出去，期盼被救援人员发现。

10月11日下午5时许，肖家荣头上的矿灯越来越暗，最后完全熄灭了。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弱，好象随时都可能停止。这时，他突然感受到坑外有“砰砰砰”挖掘矿土的声音，这一细微的变化，使肖家荣敏感地意识到救援人员已离他不远了。一种死而复生的快感涌上心头，他的心一阵狂跳。“有救了，有救了”，他禁不住用沙哑的声音自言自语。不料，过了几分钟后，这声音突然消失了。他最后的一线希望破灭了。

完了！那一刻，肖家荣的心彻底凉了。他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蜷曲的身子已经被四处逼过来的山石挤得几乎窒息，他已经很虚弱，只有心脏微弱的跳动，才使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当他终于在恍惚中见到一丝光亮和一瓶水后，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听到上面叫喊的声音，他睁大眼睛，用粘满泥土和鲜血的双手拼命地抓过瓶子一阵狂饮。喝完水后，他才猛然意识到，是营救人员从通道上端用绳子给他送来了水、食品和电筒。这时，也许是太疲劳、太虚弱，他刚刚吃完饭，头一歪便睡去了……

劫后余生，谈笑风生

自从矿工被困井下后，大邑县公安局、县安全办、县矿产局立即赶赴现场，并迅速成立了临时抢救指挥部。随后，大同煤矿附近的兄弟煤矿也派来了矿工展开救援。

从10月8日晚上11时到10日晚上8时，抢救指挥部共派出300余名工人进行昼夜营救。然而几十个小时过去了，仍没有被埋矿工的消息。直到10日晚上8时许，正在搜救的工作人员突然发现与肖家荣一同被困井下的尹文斌从通风口爬出来了。抢救指挥部遂改变了营救方案。根据尹文斌提供的消息，指挥部立即作出“从主井隧道与肖家荣所困通风道相连处开挖”，将肖身下的矿土掏空，让其随矿土掉下脱险的营救方案。

之后，救援人员全部上阵，紧张挖土、装车、运石。由于连续战斗了数十个小时，矿工们个个累得筋疲力尽，不少矿工甚至连站立都成困难。

10月11日深夜12点，肖家荣身下的矿土终于被掏空。在两位搜救人员的搀扶下，井下困了四天三夜足足84个小时的肖家荣踉踉跄跄地走出矿井。“肖家荣居然还活着！”工友们立即围了上来欢呼雀跃起来。只见满脸漆黑、衣衫褴褛的肖家荣身子晃了晃，嗓音沙哑地说：“谢谢各位，等我伤好了，请大家喝酒。”肖家荣依然如从前一样谈笑风生，这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始料不及。

随后，肖家荣被前来等候多时的大邑县人民医院的救护车接往医院进行抢救。经过医院全面检查，发现肖家荣体内各器官竟全部正常，只有下肢软组织挫伤，双膝和双踝略有淤血、肿胀，属轻伤。这更令所有医护人员为之震惊。

10月16日，记者在肖家荣家见到肖家荣时，他已经完全恢复。劫后余生的他和记者交谈时脸上总洋溢着难言的喜悦。肖家荣告诉记者，这次大难不死令他怎么都意想不到，他非常感激营救他的所有人。采访临结束时，肖家荣还十分风趣地对记者说，如果不困在井下，他80多公斤的身体是很难减下三五斤的，现在他的体重已经只有70多公斤，浑身舒服多了。

图片说明：劫后余生的肖家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