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厂有个疯老头
□文/郭旭峰
自从那天起,造纸厂职工花名册上就没有了他的名字,集体宿舍里也没有了他的位子。自从那天起,他就总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他没有家,白天他在厂里踅来踅去,晚上就蜷伏在料场的麦草堆里。十多年过来了,他从未离开过造纸厂一步。
每天早上八点钟,他都准时向厂长报到上班,听厂长挥挥手说“去去去!”他走在厂区的小道上,低垂着那颗木偶似的头颅。像一条因饥饿而疯狂的野狗,偶尔发现地上有一支冰冷的烟蒂,他会马上警觉起来,咬牙切齿地抬脚就踩,这只脚踩累了就用另一只脚去踩,两只脚都踩累了就用脚尖狠狠地去跐,直至那烟蒂在脚下化为粉末,然后飞快地猛啐上一阵子唾沫,继而再急急地浇上一泡尿水,这才松一口气,继续挪脚往前走。厂领导碰见他全装作没有看见,女工们见了他就扭头绕道跑过去。十多年过来了,全厂上下都对此毫不介意,就是顽童们也因了大人们的缘故,从来不追着他打闹嬉戏。
是的,他是个疯子。可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十多年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只因他的手指不经意地一弹,就给厂子酿成了深重的灾难,他自己也被大面积烧伤昏死过去。最终,他是被救过来了,可是他却赔不起工厂的损失,加之又丧失了正常的劳动能力,于是就被宣布除名了。
自从这天起他就疯了,一疯就是十多年。自从这天起,他看见火就直往上扑,看见烟头就拼命地踩,整天不停地在厂内各个角落转悠,冷不丁吆喝:“着火啦!着火啦!”
就这样,十多年过去了,只要他不是往锅炉底下钻,干什么也没有人阻拦。这已经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一年一年自然地往下传着。
是的,尽管他没有了名字没有了宿舍,尽管他不干活也不拿工资,可他还是造纸厂的一分子呀,谁能说不是?
疯老头,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