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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03年11月18日

陕西工人报社会经纬 一名“枪手”的自白□文/王山 顽强拼搏求发展 再铸辉煌新业绩 风雨桥畔桃李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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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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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枪手”的自白□文/王山

2003年9月,东北某大学开学不久,就传出了一个极具轰动效应的新闻,研究生班的车永明与一高官千金分手后,竟移情于本校刚毕业的一名“疯”女孩金华。

一个是高大英俊前途无量的高材生,一个是家境贫寒而且患有精神病的无业人员,这怎么可能?莫非车永明也疯掉了?

通过一位相交多年的好友,车永明在我们答应隐去其真实姓名的情况下,向记者倾吐了他的“枪手”生涯,以及由此而引发的这段颇为奇特的情感经历,并以此警戒那些与他有着相同经历的学子们,无论生活多么艰难都不能丧失道德的底线。

在钱的诱惑下我无奈地违背了父亲的遗训

我的家乡在东北的一个小山村,因为地理位置闭塞,所以大多数人家都不富裕,但让村里人自豪的是,我们村五十多户人家竟出了十多名大学生,因而当小学校长的父亲在村里就颇有威望。

1997年高考结束后,我考上了东北一所知名度颇高的大学,并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国际金融专业,虽然不是北京的名牌大学,但父亲也非常满意。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节俭的母亲特意给他烫了一壶酒并炒了几个菜。我看见父亲端酒杯的手有些发抖,知道不苟言笑的父亲是太激动了,当了一辈子小学教师的他终于等来了儿子的那张录取通知书。可是那天夜里,我却听到了父亲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和母亲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我清楚,上大学是喜事,可上学的那笔费用对于我们这样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庭来说却是个大难题。但是,开学的前几天,父母还是东挪西凑为我准备好了上学的一切。

就这样,我心情沉重地迈进了陌生的大学校门。然而从进入宿舍的那一刻起我就发现了自己与同学们的差距,不是在成绩上,而是在经济条件上。与他们身上的那些名牌服装相比,母亲狠狠心花100元给我买的那套西服简直土得掉渣儿,大多数同学花起钱来想都不想,什么好穿什么,什么好吃什么,他们有手机有电脑,而我想得最多的问题就是怎样才能有效地利用父母给的那可怜的一千多块钱支撑到放假。

刚入学的那段时间,许多初尝自由快乐的同学们,在课余时间疯狂地泡吧、蹦迪,释放着压抑已久的青春活力,而我基于经济上的原因,除去上课几乎总是泡在图书馆里,不是不想玩而是没有钱去玩。但是,在入学后的第一次外语测试中,我在全系名列第一。期末各科的总成绩我也是名列前茅。

第一个寒假,当我兴冲冲地带着成绩单回家时,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桌上父亲披着黑纱的照片,我双腿瘫软,一时不明白是不是置身噩梦之中。母亲用衣角擦着泪告诉我,身体一向不太好的父亲在我走后两个月就查出患有肺癌,而且已是晚期,他知道这是绝症,于是坚决不肯住院,妈说,他是不想浪费钱。去世前,父亲最牵挂的就是我,他不让母亲通知我回乡奔丧,怕影响学业。

那个假期我不知是怎样熬过来的,父亲的离去对我而言是精神与经济上双重打击。快开学了,我依依不舍地与母亲告别,把她塞给我的500元钱推了回去,我谎称学校的奖学金已够我花销了。开学的时候,系里了解到我家里的特殊情况,尽量地减免了一些费用,几个要好的同学又给我凑了些钱。接过那几百块钱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有感激也有自卑和无奈。

我必需以优异的成绩读完大学,否则九泉之下对我寄以厚望的父亲是不会瞑目的。受人施舍总不是办法,我开始想办法挣钱。我打扫过学校的教室,也当过家教,这些活儿挣钱多少是一回事,关键是减少了我的学习时间。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同寝室的何林有一天特地到外面的饭店请我吃了一顿烤牛肉。说心里话,这是我这学期第一次开荤,回来的路上,何林对我说:“帮哥儿们一个忙怎么样?”我二话没说:“只要不犯法,尽管说。”何林犹豫了一下:“还真有点犯法,我表哥要考在职研究生,英语不行,想找个学习好的替一下,给1600块钱。不过各种过硬的关系都疏通好了,不用怕。他跟你一样瘦高,我长得胖,另外学习恐怕也不行。不像你,刚进大学英语就达到了6级。”何林接着又说,“别为难,想一想,明天给我个准信。”

那一夜,我久久不能入睡,父亲的影子总在我眼前晃。父亲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文化,但他是凭着真才实学,通过一次次正规而公平的考试,才由民办教师当上了小学的校长,这是父亲一生都引以为自豪的,他对我和他的学生们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忠厚为人,诚信待人”。我们村因为各家各户特别重视孩子的学习,所以许多年来村里的小学有一个特别的传统,如果考试那天是晴天,学生们都要把课桌搬到操场上,全村的乡亲都来监考,所以我们村的孩子从小到大从不作弊。而我却要违背父亲的遗训,去帮人作假吗?但想一想那1600元,我的心还是蠢蠢欲动,这个学期我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呢,总不能厚着脸皮写信让孤苦的母亲去筹措吧。想到这儿,我无奈地咬了咬牙。

第二天,我给了何林一个肯定的答复。

把知识转化成金钱我成为“枪手王子”

就这样我怀着矛盾的心情,第一次替人参加了考试,成绩自然没得说,分数挺高,事后何林果真如数地送来了报酬,并说他表哥还准备好好答谢一下我们呢。在一家海鲜酒楼,我第一次见到了何林的表哥,某银行一位30多岁的处长。席间,他一再表示感谢,说我可是帮了他的大忙,他们这种走仕途的工作上不能有丝毫的马虎,白天泡在文件与会议里,业余时间又忙着拉关系交朋友,晚上大多数时间泡在酒桌上,哪里分得出时间和心思学习,所以要想真刀真枪地自己考个货真价实的研究生文凭可是太难了。临走时,极度兴奋和高兴的表哥又塞给我一个千元红包,并送给我一件高档的T恤。事后,我心里觉得很不安,何林笑了:“替别人考试,一不贪污二不受贿,凭知识换取金钱。我要是有你那两下子,早就去当职业‘枪手’了。”

替何林表哥考试挣的钱让我暂时度过了最艰难的经济危机。春天来临的时候,我甚至给自己买了一套像样点的衣服。我身材高大,长得也算周正,再这么一收拾,自我感觉真是好极了。

后来,何林以及他的表哥又给我找过几次替人考试的活儿,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和好处,对于“枪手”替考这件事,我也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从那以后,因为我突出的学习成绩,各类考试中最难过的英语和数学我总能轻松过关,找我替考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不是有权的就是有钱的,考试的时候车接车送,考过之后另有厚礼。有时候系里的年青老师也找我帮忙。当然这种忙不是白帮的,时间长了不论介绍人还是“枪手”心里都有一个价目表,每次替考的费用视难度而定,大学英语四级考试一般是600元,而六级考试是800至1000元,至于TOFFLE、GRE考试因难度大,危险系数大,我们“枪手”的收费有时要达到1万元以上。几年过后,我已锻炼成一个镇定自若的“老枪”。

我已记不清到底替多少人考过试了,总之在大学四年的时间里,我所有的学习生活费用都是通过这种途径以及每年的奖学金来维持的。何林暗地里在朋友圈子里说:“车永明这小子仿佛是为考试而生的。”因而朋友们送了我一个“枪手王子”的绰号。

是我亲手扼杀了一个无辜女孩的美好未来

大学毕业后,我顺利地考上了本系的研究生,等待着我的将是美好的前程。四年的大学生活中,我埋头读书,躲过了一支又一支爱神之箭,困苦的家境让我过早地成熟起来了,我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本风花雪月的。所以在我考上研究生之后,给我介绍女朋友的人排起了长队,最后我选择了中文系开朗的女研究生罗欣,她的父亲是省里一位重权在握的领导,虽然罗欣不是特别漂亮,我们之间没有那种如火如荼的爱情,但有人说我的这种选择是最为明智的,是多少没有靠山的穷小子梦寐以求的。

本科毕业后,我一边读书,一边在一家大公司做着一份收入不错的兼职,我也就很少再当“枪手”了。一是因为现在的考试制度越来越完善,做假的难度越来越大,二是我已经厌倦了那种不太光明正大的赚钱方式。再有,就是一想起何林的表哥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在我们快毕业的时候,有一天何林垂头丧气地告诉我,表哥早就帮他联系好的那家银行不要他了,我追问原因,何林叹了一气:“表哥出事了,人家惟恐避之不及,哪里还顾到我。”原来,何林的表哥在我帮他考上研究生后,因为年纪轻轻又有高学历所以官运亨通,可不久就开始利用职权收受贿赂,直到案发,已给他所在单位造成了近千万元的损失。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想到这件事心里就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如果说何林的表哥是社会和国家的蛀虫,那我是什么呢?我算不算是他的一个帮凶?如果没有那张对他至关重要的假文凭,如果当初我没有替他当“枪手”,他还会有今天的可悲结局吗?

我不能也不敢再这样推断下去,不过我是打算“金盆洗手”,不再当“枪手”了。可不久,我的一位老师找到我欲言又止地求我帮他一个忙,这位老师大学四年无论生活还是学习对我帮助都很大,我们相处得有些像兄弟一样。我一猜就知道,又是考试,又是去当“枪手”。如果是别人我早就拒绝了,但是面对他我却很难说不,况且我又是这方面的“老手”,我无奈地苦笑着,“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啊!就这最后一次吧。”那次我替考的科目是法律系研究生入学考试的英语,题目很难,那个男孩叫吴迪,是一个大老板的公子。

转眼又是一个新的学年,如果没有遇到金华,我未来的生活将平静如水。2002年11月的一天,我在法律系的教学楼外遇到了一个女生正发疯一样扯着系主任的袖子狂喊:“你们都是骗子,骗子!”。那女孩的瘦弱和绝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行的人告诉我:“原来学习挺好的,研究生没考上,气疯了!”我一愣,有这么巧,不是我替考的那个男孩把她顶了吧。

从那天起,我的脚步有意避开上课时必经的法律系教学楼,但我的良心却无法从那个女孩绝望的眼神中避开。我开始打听与她有关的事,后来得知,她叫金华,的确是一个叫吴迪的平素学习不怎么样的男生,在考研时只因英语成绩稍高而将金华淘汰出局,但考试无常,谁也不是常胜将军。只有我心里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快入冬了,我经常能看见金华衣着单薄,神情呆滞地站在雪地里,像在等什么。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心就会因为自责而痛苦不堪,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躲藏在暗处的凶手。

好妹妹,我要用一生来向你忏悔

女朋友似乎看出我的反常,但这种痛苦我能跟谁诉说呢?时过境迁,我没有勇气站出来还给金华一个公道,但如果不做点什么,我也会发疯的。终于有一天,我鼓足勇气跟着金华来到了她位于郊区的家。在一间简陋的平房门口我遇到了金华的母亲,一个与我母亲极为相似的农村妇女。我装作是送她女儿回家的一个同学。从她口中得知,金华从小丧父,与母亲艰难度日,但她特别懂事,凡事要强,本想大学毕业后当律师,结果现在连自己的官司也打不赢了。

就这样,我走进了金华贫穷的家,也走进了她不正常的精神世界。课余时间,一有空,我就往金华家跑,帮她妈妈干活,陪着金华说话。也许是因为我的出现,娘俩单调的生活有了些许色彩,金华的病情也大有好转,她说她认识我,听过我的演讲,是关于父亲的,让她感动得想落泪。我低下头说:“我对不起死去的父亲。”

后来,在我的劝说下,金华终于同意去医院看病,并很配合治疗,每一次看病拿药都是我亲自陪她去,不发病的时候她是一个漂亮而聪慧的女孩,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通过那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我们的家庭是如此的相似,我们的心灵又是如此的接近,我也能感觉到金华对我的那种依恋。而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还从没对任何人倾注过如此多的情感,但这种情感又是如此复杂。

敏感的女朋友似乎看出子我的变化,有一天她直截了当地对我说:“你对那个疯子怎么那么上心,比对我都好。要不,你跟她谈恋爱吧。”

我没有反驳,是的,我要照顾金华一辈子,陪着她治病,陪着她重新面对美好的未来。我要用一生的时间向她忏悔。什么高官,什么靠山,见鬼去吧!

目前金华的疾病已基本痊愈,在车永明的帮助下正全力准备今年的研究生考试。

(应当事人要求,文中人名为化名,地名也做了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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