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别离

□文/虞展

爸爸走入了生命的终点，踏上了苍茫的黄泉古道，带走了我童年的欢乐，带走了我金色的梦幻，然而永远带不走我的那份深切的追思。我尤为怀念爸爸在生死关头，同我们诀别的那一刻弥留的时光。

时光隧道回到了1977年11月20日22时。

38岁的爸爸被病魔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头，青筋一根一根浮出手背，口唇紫黑，眼窝下凹，面黄如蜡。他紧咬牙关，顽强地与吞噬他生命的病魔抗争着。父亲没有一点点呻吟，静静地仰卧在高铺上。

13岁的我和11岁的二弟，守护着病入膏肓的爸爸。三妹和小弟蜷曲在用稻草打成的地铺上，妈妈微微地闭着因日夜照料父亲而疲劳的双眼，半倚着北墙，坐在草席上。室外的寒风呜吼着，透过墙缝和窗框，把煤油灯的火花吹得歪歪斜斜。悲凉的痛楚笼罩着我的心头，我的心象被一只恐怖的黑手揪住一样。充满希望的幻觉，驱使我毫无惧色地上前抓住爸爸的左手。那手凉得象冰一样。然而，我的双手还是不顾一切地使劲地握着、摇着。真是神灵保佑，昏迷了天余的爸爸竟徐徐地睁开了眼睛，同时把头向左偏来，望着我。

“妈！快来，爸爸醒了！”听到我的喊声，妈妈陡然睁开眼，拖着鞋子，快步走过来，轻轻地喊着爸爸的名字。她眼睛噙着泪，用羹匙搅了些糖水，慢慢润湿着爸爸颤动的嘴唇。不大时辰，在一声声呼唤下，爸爸又挣扎着睁开双眼，注视着妈妈。妈妈连忙拂去脸上的泪珠，因为坚强的爸爸是从来不相信眼泪！小弟和妹妹，在妈妈的招呼下，整整齐齐地站到了爸爸的面前。仿佛集中毕生精神的爸爸，眼睛突然发亮，神情严峻，不停地一一扫视着自己的骨肉，最后把希望的目光扣在我的身上，紧紧地，深深地，久久地……突然扯动了几下嘴角，摇晃了一下头，永久地闭上了双眼。

妈妈惶恐地把手伸到爸爸的鼻孔前试了试，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此时，妈妈像一下跌进了骇人恐惧的恶梦，她双手抱住爸爸的面颊，凄厉地呼唤着，放声地恸哭着，那声音仿佛穿透阴阳界，打破了天地间的宁静。我们也一起呜咽起来。那时那刻，我多么希望爸爸能再一次坐起来，给我讲一次“卧薪尝胆”“破釜沉舟”“凿壁借光”啊！哪怕就是喊一声我的名字，都是莫大的满足啊！

爸爸是多么不情愿离开我们啊！凶狠的病魔虽然使他不能言语，但他还是用慈爱的目光留念着我们。真是无声胜有声啊！

从爸爸的目光里，我读懂了他交待的这份特殊遗言：全家上有七旬的老母双目失明，下有6岁的幼儿天真无知。树春啊！你已经13岁了，要和你妈妈坚强地共同把家庭这付重担挑起来啊！

我读懂了！我明白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聆听爸爸那激人奋发的教诲，目睹爸爸慈祥而又威严的面容。然而，爸爸临危不惧的形象永远活在我的心中！爸爸坚韧不拔的精神，时刻激励着我在人生的征途上栉风沐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