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

□文/华凯

我步行去上班，走到一个长坡下时，听到有人叫：“同志。”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老式称呼了，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四下里看看，发现只有我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才问：“你是叫我吧？”中年妇女说：“对。同志你能帮我推一下车吗？我给你两块钱。”我不假思索地说：“行。”

中年妇女拉了一车青菜。拉菜的车是本地特有的一种“木头车”，除了车轮和车轴外，全部是木头制造的。这种老掉牙的木头车，和“同志”一样，也是极少有人用的了，我只是偶尔看见一些干苦力的男人拉过这种车，妇女拉木头车，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一边帮她推车，一边问：“怎么要你一个女人来拉木头车？你丈夫呢？”中年妇女说：“以前是我丈夫拉的，去年他死了。”

拉木头车是很吃力的，女人弯腰弓背，肩膀上套着缆索。我在后边看不见她的脸面，却看清了她的脚后跟。她的脚上穿着一双补了又破的鞋子，脚后跟上的皮很粗糙，粗糙的皮下筋骨分明，每迈动一步，那些韧筋就一条条暴突、扭动，似乎要把粗糙的皮撑破。我忍不住说：“你何必干这么辛苦的活？”女人喘一口气说：“儿子读大学，要很多钱，没办法啊！”她那读大学的儿子，真应该来看看母亲的脚后跟。

做母亲难，做大学生的母亲更难。

我加大力气，一会儿就帮她把车推到坡顶了。女人停下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一层层揭开，里面是一些零碎的钱。她真的要给我两块钱，我无论如何不收。女人问：“你为什么不要钱？”我笑一笑说：“因为你是我的同志呀。”女人说：“你不知道，我在坡下等了差不多半小时了，走过几拨人，可没有一个帮我推车。有些人我给五块钱，他们都不愿意帮我推车呢。”我说：“那些人不是你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