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小说

□文/何剑波

周末最后一趟班车，人显得特别多。

我抱着女儿挤进车门，正在寻找座位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我。扭过头，看见过道左边靠窗座位上，一位身着红毛衣，年龄大约30多岁的年轻妇女正在向我招手，我忙挤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不认识了吧？老同学。”她微笑着问我，并伸出手来抱过女儿。

我的确一时想不起她是谁了，但又不好意思承认，只好微笑着应付道：“认识，认识，怎能不认识老同学呢？”

于是，随着班车徐徐启动，她谈起了我们当初同学时的一些往事。

“你在学校时语文学得特别好。”她说，“你的作文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课堂上讲评。”

她说对了，我上中学时，最爱学的就是语文，几乎每篇课文我都背得滚瓜烂熟，同时我还十分酷爱写作，我常常以日记的形式，把自己学习和生活中的所感所思记录下来，再在作文中加以运用，因此老师总说我的作文有真情实感，常把我的作文念给同学们听。

“但你很孤傲，”她接着说，“你从不正眼看别人，让人觉得你不好接近，我们那些女同学背后都叫你‘冷血才子’”。

这一点也许是真的，因为当时一心扑在写作上，我对周围其它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更不在乎某一位女同学对我有什么看法，我把别人评论别人的时间全用在了看书和写作上。

“你还记得梅子吗？就是高三时坐在你后排的那个女孩。”她忽然问我。

梅子？我不记得了，因为高三时学习特别紧张，加上我又不愿放弃自己的爱好，所以更是争分夺秒，课堂上一心赶功课，课外又忙着搞写作，至于后排坐的谁，我真的没注意过。

“她其实很爱你。”见我一副略有沉思的样子，她轻轻地说。

爱我？这有点太离奇了吧？尽管在我们那个年代，由于“琼瑶热”风靡校园，一些读昏了头的男生女生模仿故事中的主人公而谈起了“校园爱情”，但我因为醉心于写作而无暇顾及这些。再说我对梅子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又怎会爱我呢？

“她也很爱好文学，常一个人偷偷地写些东西，但从未让任何人看过。有好几次，她想把自己写的东西拿给你看，也想和你交谈一些写作方面的感受与体会，但每当看到你那旁若无人的目光，她就没有勇气了。”

有这么严重吗？我真不知道，自己对文学的执着与专注，竟会在无意中伤害一个和我有着同样爱好的女孩的心。

“她为你写了好多好多诗，她的日记里写满了对你的倾慕，她把一个少女的温柔与纯情全写在了那些诗里，可惜你一句也没有读到。”她的语气充满了遗憾和伤感，我的心也觉得好疼好疼。

“你写的每一篇作文她都抄在日记本上，你发表的每一篇习作她都剪贴收集着，她说有一天，她要为你出一本专集。”

多么好的女孩呵，我好感动，也好悔恨，为什么在学校时我竟一点都没有注意过她呢？

“高中毕业那年，你考上了大学，她却回到了农村，她觉得和你的距离更远了，但内心仍存着一线希望，因为对命运特别相信，她就在心里给自己立下誓言：等你四年，如果你大学毕业时仍是单身一个，那么她就是命中注定要嫁给你的。谁知你毕业后却分到了外县，她想这一辈子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于是就嫁给同村的一个木匠，可她心里，却一直想着你。”

“她现在过得好吗？”我被梅子的一片痴情深深地感动了，忍不住轻声问道。

她竟激动得不能自己，禁不住哭了起来，泪水沿着长长的睫毛，滴落在熟睡的女儿身上……

班车在疲惫的颠簸中喘息着到站了，她匆匆跑进车站商店，绐我女儿买了一大堆小食品。看着那么多喜欢吃的东西，女儿悄悄问我：“爸爸，那个阿姨叫什么名字呢？”

我随口告诉女儿：“我也不知道。”谁知快嘴的女儿立即转身朝她喊道：

“阿姨，我爸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公路那边，她转过身，向我们挥手喊道：

“我叫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