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距

〔西安〕　王艾荟

离孩子愈近，我愈觉出大人与孩子的差距。

一天，我带她去外面餐馆吃饭。我点了份京酱肉丝、一份土豆丝、两笼煎饼，两碗稀饭。点完不久，饭很麻利上桌了，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大部分，仅剩一盘土豆丝了。我和孩子顾不得等齐，开始吃饭。直吃到稀饭将露出碗儿底，京酱肉丝空余下一堆葱丝，笼中的煎饼不再冒一丝热气，那盘土豆丝还是迟迟未见上桌。其间我催促了好几次，服务员每回都是态度殷勤满口应承，可一转身，随即连人带土豆丝一起消失得杳无踪影。继续耐着性子等，左等右等还是不来。我再次叫来服务员，问：“你们是什么上菜方式，点两分，来一份，饭都吃完了，另一份还不来？”服务员依旧满脸堆笑殷勤诚恳。也依旧只答不应知错不改。为了加重语气，我指着眼前的残羹剩饭，埋怨又无奈地说：“都凉了怎么吃？”就在这个节骨眼儿，我的孩子，一边舀了满满一勺稀饭送进嘴里，一边用骄傲的神气热情的语调，冲着服务员：“阿姨，我的稀饭还热热的呢！真的！”那一刻，望着孩子纯真的笑脸，我感到无所适从。相形之下，孩子虽小，心却很大，她对于别人的错失能够无条件无限度地原谅容忍。

走出餐馆，照例地，门厅两侧有服务员迎来送往，态度谦卑客套，脸上挤出训练有素的笑容，冲着我和孩子弯腰致意：“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我一如惯常地，熟视无睹面无表情从他们身边经过，不带一丝回应，也无需任何回应。就在这时，身后的孩子蹦蹦跳跳一副欢快的模样出了餐厅，同时不忘以亲热熟稔的语气向服务员打着招呼：“叔叔，阿姨，See you tomorrow！”我知道，这是她刚从英语课堂上学来的一句。

晚上，我给她讲故事。书上画着一幅图：一只庞大的老虎，身旁站着一只仅有它脚丫儿大的小老鼠。出了一道题目：老虎和老鼠比赛拳击，请问谁能赢？说出你的理由。这道问题太幼稚，答案一目了然，老鼠和老虎，鸡蛋和石头，谁强谁弱谁输谁赢不明摆的事嘛！我想。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孩子的答案。她说：“当然是小老鼠赢了！”问她为什么，她又说：“因为小老鼠得到了大大的拳击手套。钻进去不就行了！”仔细看，画上小老鼠戴着副比身体还大几倍的夸张的拳击手套，老虎则赤手空拳。我笑了，真是小孩子的智慧。根本无需动武硬碰硬解决，躲起来好了。

这是我和4岁孩子度过的普通的一天。在同一件事面前，我们的言行举止都很合情合理符合身份。但正是这合情合理符合身份而充分、暴露了大人与孩子间的差距。这差距，忽视了便藏而不露，仔细想却又迥异分明。这差距并非天生带来，只是人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一点点被成人世界里所谓的成熟理智、繁杂的规则定律、日积月累的经验惯性等这只有力的手臂推着向前跑，越跑越远。等再回头，发现与孩子已然隔着一条宽阔深远的鸿沟。孩子在那头，大人在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