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烈出楚地死亦为鬼雄

□柯喜堂

北京吉普车沿着210国道向秦岭腹地疾驰。车窗外苍翠盈目，溪淌流银，使人浑然忘记了山外的炎夏尘嚣，于空寂山色中熨帖一身恬静来。

行至一座吊桥旁，车停了下来。我们在这里停车的目的，是凭吊一位年龄轻轻就捐躯的革命先烈：毛泽东的侄子毛楚雄。紧傍新国道左侧，有一峰拔翠，一级级石阶直贯山顶。将及顶峰，高耸的纪念碑已然穿越滚滚历史风烟逼视而来，令人屏息凝神，步履愈发缓慢沉重。恍忽间，脚下一级级石阶和滚动电梯，载着我的思绪旋入岁月的深处……

毛楚雄是毛泽覃与第二任妻子周文楠的儿子，1927年9月出生于长沙市。其时中国革命正处于低潮，楚雄降生时，父亲已跟随大伯毛泽东上了井冈山。1934年10月，由于党内左倾路线的破坏，革命形势再度逆转，主力红军被迫撤离瑞金苏区，开始了后来闻名于世的万里长征。此时毛泽东名义上仍担任中华苏维埃人民共和国主席，却已被排斥于中央决策层之外，正坐着“冷板凳”。大约受到大哥的连累，毛泽覃被留在当地坚持游击斗争。半年后（1935年4月），时任中央苏区分局委员和红军独立师师长的毛泽覃，在江西瑞金遭敌袭击，壮烈牺牲。当时，8岁的毛楚雄尚在长沙，与外婆一家相依为命，并随外婆改姓周。楚雄母亲周文楠因参加革命斗争，1928年春被捕入狱，年仅半岁的小楚雄亦跟母亲同遭关押。狱中的周文楠备受敌人折磨，身染重疾，楚雄亦被传染，外婆这才获准把外孙抱回家中治疗。两年后，红军攻下长沙，周文楠获救出狱，并参加了红军，不久即随部队撤离长沙，楚雄仍跟外婆过活。

转眼10年过去了。出于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民族大义，国共两党“第二次握手”。在延安的毛泽东这时也打听到了楚雄母子的下落，非常高兴，他派人把弟媳周文楠接到延安，并给一直和外婆一家生活在长沙的楚雄寄去生活费。1938年冬，日军飞机轰炸长沙，出于安全考虑，在毛泽东安排下，楚雄和外婆一家迁居韶山老家，楚雄亦恢复了他的毛姓。1945年7月，王震率部经过湘潭，按照毛泽东的事先嘱托，把毛楚雄接入部队，以后好带回延安。从此，楚雄告别了外婆一家，随军北上。不久，王震所部与李先念率领的新四军第五师会合，楚雄随军来到湖北。一年后，内战爆发，李先念、王震等领导的我中原解放军遭到国民党军队的重重围攻。楚雄跟着王震将军一路血战，突出重围，进入陕南商洛地区。这时，国民党当局又玩弄和谈花招，用飞机撒传单邀请李先念将军派代表去西安谈判。为表示我军和平诚意，我方派旅长张文津、旅政治部主任吴祖贻和毛楚雄（化名李姓生，身份为张的警卫员），沿宁陕县抄小道向西安进发。他们至行东江口镇，被驻扎在此地的胡宗南部队阻拦，并将之无理扣押。这一扣押我方和谈代表的事件，引起我党和全国高度关注。延安《解放日报》发表专题报道予以揭露，南京中共代表团周恩来当即向国民党提出严重抗议。西安的胡宗南尽管已得到下属报告，却对外矢口否认事实，同时遵照蒋介石“就地秘密处决”的电令，于1946年8月21日深夜，将毛楚雄等活埋于当地一座荒僻小庙后小渠旁。其时，毛楚雄年仅19岁。新中国建立后，毛泽东深情追忆侄儿说：“楚雄年龄不大，为国捐躯，虽死犹荣。”

青山有幸埋忠骨。在这个群峰绿树环抱的小山上，我默默伫立，铁血横飞慷慨就义的英雄时代已经远去，但在历史发展新时期的今天，如何做事，怎样做人，或曰选择什么人生姿态或价值观，不也需要一种英雄品格，乃至需要付出一定个人利益牺牲么？楚雄名远大，号造时。先烈的“远大”“造时”之未竞之志，尚需今人去努力，去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