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园的玉兰花
□文/陶方宣
玉兰绽放的日子我来到了美丽园,手里拿着一本新书《张爱玲地图》,穿过高架对比地图很快就找到那幢小楼,玉兰花在四周开放,这么美的名字这么白的花朵,张爱玲却不喜欢,她在文中写道:从来没见过这样邋里邋遢的花,像一团废纸抛在那里。
美丽园在华山路上,是胡兰成在上海的家,如今看来它还像是新的;砖木结构,三层小楼,独门独院,玲珑的阳台,八角形的玻璃窗,玉兰花一直开到楼窗前,年年月月开着,仿佛从前世一直开到今生,侬本痴情似的。我站在楼下细看,这地方与戏剧学院仅一墙之隔。当年,胡兰成到常德公寓递了一封信,张爱玲第二天就忙不迭地来美丽园看他,谁不说她一辈子爱错了人,她不管,只是死心塌地地爱他。他手上女人那么多,武汉的周训德、温州的范秀美——可她这样的人在他面前一直是低伏着,“仿佛一直低到尘埃里”,在她看来,这便是在品尝爱情的甘美,甚至,在战乱时刻,她还到温州去看他,他在逃难,回来后她把一笔三十万的稿费寄给他,他好象从来不给她钱,只给过一笔,她做了一件旗袍。
我走进楼里,楼梯下停满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阳台上花花绿绿的衣裤,门口盆盆罐罐里随便种着花草——完全的市井人家。不管怎么说,张爱玲在这里的日子终究是两情相悦的,在那浓密的花木底下,自有一份缠绵与依恋氤氲在心头,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写道:“一日午后好天气,两人同去附近马路走走,爱玲穿一件桃红单旗袍,我说好看,她道:桃红的颜色闻得见香气。还有我爱看她穿那双绣花鞋子,是她在静安寺庙会上买的,鞋头连鞋帮绣有双凤,穿在脚上,线条非常柔和,她知我欢喜,我每次从南京回来,在房间里她总要穿这双鞋。”
这一片同样小楼从前全是达官贵人住宅,站在弄堂口,阳光明亮,蝴蝶纷飞而起,仿佛,胡兰成与张爱玲并肩沿着便道深情款款而来,他扭头对她说:“你怎么那么高呢?这怎么可以?”民国女子并不说话,“她的脸像一朵开得满满的花。”——当然这全是我的睹物思人,一个男人从楼里出来,看我探头探脑地张望,开口就问:找谁?我一时语塞,他分外警觉,我只得报出一个名字:张爱玲。他一脸茫然,走向弄堂口他的修车摊,接着又回头问我:是不是摆摊卖水果的,江西来的女人?我捂嘴想笑,继而含糊其辞。
太阳那么好,可惜不是月亮,在月亮底下回忆张爱玲或许更适合一些也更有情味一些。她对月亮也是情有独钟,《金锁记》里这样写道: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不免凄凉。
凄凉月色,其实是张爱玲生命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