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姐姐：定要把当街枪杀弟弟得警察送进牢狱

□图·文/珂影

派出所副所长光天化日之下，掏出手枪，向与之发生口角的青年连击两枪，青年脑骨炸飞，当场倒在血泊中，致使脑神经受损、下肢瘫痪，至今仍躺在医院治疗，但杀人嫌疑犯在案发后长达数月逍遥法外。

爸爸和姐姐在医院伺候李智堂

一、飞来横祸，副所长开枪杀人

1999年1月11日，一年一度的春节转眼就要来临，山西省山阴县城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下午2点40分左右，吃过午饭，张新海骑着摩托车带着朋友李智堂出门办事，当他们从北往南奔驰行驶在中商街食品城肉摊附近，另一辆摩托车迎面驶来，摩托车上坐着北周庄派出所副所长刘宏胜及其妻儿。眼看着两辆摩托要撞在一起，双方在相距70厘米左右处停下。

好险！李智堂怪朋友张新海：“你怎么骑的，就不能慢点？”

刘宏胜以为李智堂说他，从摩托上下来，怒气冲冲来到李智堂面前，恶狠狠地骂道：“你说啥？小子，你受制了（即想让收拾），我一枪毙了你。”话音未落，挥拳向李智堂打来，李智堂本能地用胳膊架住。身为派出所副所长，加上舅舅王日德是县公安局副局长，平时骄横惯了，他没想到李智堂还敢挡他打人。“你为什么打我？”面对李智堂的质问，刘宏胜不予理睬，他一转身绕到李智堂背后，左胳膊猛地抱着李智堂的头，右手拔出手枪。一边的张新海吓坏了，赶紧上前制止，这时为时已晚，刘宏胜向李智堂头上“砰——”就是一枪，李智堂应声倒地，当张新海去扶地上的李智堂时，又听“砰——”的一声枪响。

张新海从地上扶起李智堂，发现李智堂的头上血如泉涌。死一般寂静，围观群众谁也不敢吭声，害怕第三声枪响不知会打到谁的头上。突然有位妇女尖叫：“快来人哪！我女儿被枪打伤了。”

原来，跳弹将9岁小学生韩如霞击伤，跳弹击中左腋部，从后背穿透，韩如霞口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山阴县检察院一位副检察长恰巧路过现场，打电话向公安局、检察院报警。警车呼啸，公安干警及检察官迅速赶至现场，把刘宏胜抓获，下了他的枪，刘宏胜当天被刑事拘留。

3点多钟，张新海把李智堂送到医院，掉转车来到李智堂家通知其家人，怕他们经受不住打击说：“李智堂住医院了，你们到医院看看。”

李智堂的妈妈和姐姐李淑莲来到中医院，进了医院急诊室大门，老太太一眼看到正在急救的儿子躺在手术台上，头边一个大马桶，鲜血洒了一大片，当场昏了过去；李淑莲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看到弟弟的头发剃掉，头顶上一个很大的伤口，头皮被炸开，一个大坑向外沽沽流血。李淑莲的泪水哗哗而下。

李淑莲念过两年护校，知道凭山阴县的医疗水平，弟弟肯定醒不过来，她求医院请外地专家前来救治。

刘宏胜的舅舅——山阴县公安局副局长王日德开始不让医院请专家。李淑莲表示，如果你们不请，我们自己出钱请，她不甘心弟弟就这样而去。

最后，王日德出面请来大同一位专家。手术经过2个多小时，李智堂深度昏迷，呼吸困难，瞳孔开始放大。晚上12点钟，太原方面的专家赶来说，如果不及时转院，病人活不过三天。

在公安局副局长王日德百般阻挠下，李淑莲代表家属，坚持转院。李智堂转至太原市一家医院进行抢救。李智堂的伤势实在太重，医生告诉李淑莲：“你弟弟可能活不过当天，做手术太危险，人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手术成功，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失语、终生失眠，顶多半身瘫痪就不错了。”

手足之情，怎能割舍？听了医生的话，李淑莲伤心地哭了，她哭着向医生求情：“做手术，弟弟就有生还的希望，只要弟弟活着，我就养他一辈子。”

医生被李淑莲的真情所感动，立即给李智堂做了手术。手术后，李智堂像个熟睡的婴儿，对发生在身边的事儿一无所知。李淑莲辞去工作，一直守候在弟弟身边，不停地给他按摩、擦身，一遍遍轻轻呼唤着弟弟的名字。

在姐姐及家人的悉心照料下，半个多月后的一天，李智堂忽然说了一声：“疼死了！”正在给弟弟按摩的李淑莲激动得眼泪夺眶而出。

二、病人苏醒，公安局施压把李智堂赶出医院

李智堂苏醒了，李淑莲一家人长舒一口气，哪知，刘宏胜的舅舅——公安局副局长王日德认为，李智堂能说话了，刘宏胜也不用抵命了，因此拒绝再垫治疗费，并放言想上哪告上哪儿告去！

没钱买药，李智堂再度出现危险，高烧不退，伤口化脓。

坏消息接踵而至，明明开了两枪，是故意杀人，公安局却威胁证人，作伪证，说成“过失伤害”，犯罪嫌疑人刘宏胜拘留几天，又放出来，其舅舅王日德还从山阴县赶到太原的医院做李淑莲的思想工作，让李淑莲写个担保，把刘彻底“弄”出来，刘可以担保贷款，给李智堂治病，被李淑莲严词拒绝。

李淑莲被逼无奈，投书山西媒体。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20多天后，公安局才再次分两次向医院交了2万元钱（共出5.2万元），从此再没拿一分钱；2月11日，刘宏胜在家里被捕。但是没过多久，刘宏胜又被放了出来，一放就是数月。李淑莲打电话，有关部门答复是被取保候审。

刘宏胜逍遥法外，李智堂躺在医院没有一分钱，医院的催款通知单一张接一张，由于没有钱，李智堂的治疗费每天从700元下降到100元，再后来降至12元。李智堂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医院不得不“警告”家属，如果再这样拖下去，病人出了问题，后果自负。

公安局拒绝出钱，刘宏胜的亲戚也不露面，受害人家属借遍所有的亲朋好友筹措6万元钱给李智堂治疗，但这几万元钱没多久又用完了。最后，他们把唯一值钱的两间平房作抵押，贷款5500元，但不几天又用完了。

为了抢救弟弟，为了把刘宏胜送进监狱，李淑莲一家开始把希望寄托在县领导等父母官身上。李淑莲和母亲向县有关领导反映情况，但他们互相推诿。一次母亲到县某主要领导的办公室反映情况，被这位领导一下推倒在墙上，头上磕了一个大血包。

李淑莲又找县政法委找某书记反映问题。某书记打电话请来检察院某检察长向她咆哮：“你以为我不敢打你！”说完对她连踹两脚。

挨了打的母亲，流着泪从老家山阴赶往太原医院去看儿子，不曾想被人盯上，刚下火车，对方手持钢刀拦着她，向她脸上狠狠扇了20多个耳光威胁道：“不要再告刘宏胜！再告，把你们全家都扎死！告倒刘宏胜，你们没有好下场！”

县里没人管，李淑莲及母亲到朔州市有关部门上访。但一些部门的批示，山阴县根本不理会，李淑莲母女就到省委、省政府、省人大上访。

省级信访部门逐级转到山阴县，信访部门批转的信函在山阴如同废纸，山阴县公安局一领导对李淑莲说：“除非上边领导批示说话（他们才管）。”

李淑莲和母亲恍然大悟。

找哪一级领导呢？思来想去，要找就找山西省最大的官儿——省委书记胡富国。省委书记，母亲也不认识，她倒是经常在电视里看见当时的省委书记。

胡富国就此案，多次批示要求山阴县严肃处理此事。李淑莲本以为拿到“尚方宝剑”，哪曾想，山阴县有关领导不仅不管，反而嘲讽她：“省委书记批了顶屁用，中央领导批示也不中用，有本事到联合国去告，告到哪儿，还是我们处理！”

李淑莲气得浑身哆嗦，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到北京告你们！”

三、母女被关，李淑莲北京告状，引起全国人大、公安部的重视

当地媒体不断报道监督此案，有关部门充耳不闻。李智堂巨额药费象一根绳子勒住全家人的脖子，公安局、刘宏胜家人不再出钱。弟弟一条鲜活的生命被打成这样，而案子依然没有任何进展，刘宏胜不仅没有关起来，听别人说还继续到派出所上班。

刘宏胜是副所长、舅舅是副局长，自己跑断腿，还不如人家动动嘴，李淑莲感到柔弱单薄的身躯难承重压、撑不下去了。

可是，躺在医院的弟弟和年迈的父母像鞭子一样驱赶、提醒着她不能倒下。为了弟弟的命，为了讨还公道，李淑莲铁了心要把这场官司打下来，一次次到北京告状，但没有结果。李淑莲一家为李智堂看病，已揭不开锅，一家人开始靠捡破烂、捡菜叶、去食堂讨要别人吃剩下的饭菜维持生活。

无奈，李淑莲母亲摸到县委书记家，求县委书记开恩，希望能帮她一家人度过“难关”，却被公安局的人扭着老太太的胳膊把她塞进车里，拉到公安局某副局长的办公室关了起来。

李淑莲以为公安局的人把妈妈带进县委，她赶到县委，看门的人不放她进去，当得知她是上午到县委书记家那位老太太的女儿，就打电话叫来几位公安局的人，对她一阵毒打，拉着胳膊拖了100多米远，她的衣服、裤子都扯烂了。末了，几个人有人抬胳膊，有人摁腿，把她拉到县公安局，和母亲一起关了起来。其中一个公安干警指着她说：“刘宏胜打你弟弟，有人作证，现在公安局院内，打死你白打，再告，把你们全家杀光！”

就这样，李淑莲一直在这儿关了28天，母亲被关1个多月。

从公安局出来，她先打电话给山西的媒体反映情况，随后又到姨妈家借50元钱，连夜跳上开往北京列车，再次踏上告状、上访之路。

县里听说李淑莲去了北京，赶快派人欲把李淑莲骗回来，哪知她已经把材料递给全国人大，3月两会期间，全国人大已作出重要批示。

全国人大批示后，引起山西重视，刘宏胜一案由山阴县检察院移至朔州市检察院，刘宏胜的罪行也由过失伤害，改为故意杀人罪。2000年4月25日，朔州市人民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向朔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朔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定于5月26日开庭审理。

四、弱女子20余次赴京上访终讨公道

李淑莲本以为有上层关注，下边会有所收敛，然而，她估计错了。开庭前夕，她带律师到法院阅卷，但法官说，管这起案件的人不在，拒绝她的律师阅卷。说话的当儿，刘宏胜的律师进来，法官却能打开柜子，让刘的律师阅卷。开庭之日，法庭座无虚席，面对200多旁听席上的群众和山西10多家媒体记者，公诉人在宣读证据时，只宣读对刘宏胜有利的证据，不宣读对受害人李智堂有利的证据。

法官拒绝接受受害人方面向法庭提供记者采访时取到的重要证据——弹壳，还拒绝证人出庭作证。受害小姑娘韩如霞被流弹打穿肌肉，鉴定结果却与实际情况大不一样，韩如霞要求重新鉴定也被法官拒绝。庭审不公，引起台下记者愤慨，山西黄河电视台及许多媒体，以特写的形式，对韩如霞的伤口作拍摄镜头。

审判长气得宣布休庭，为逃避媒体的报道，朔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书面建议朔州市检察院撤诉。2000年6月6日，朔州市检察院以有“新的证据”为由撤诉。

李淑莲收集的证据法院、检察院均不接受。那么，检察院有什么“新的证据”呢？检察院的办案人员这样回答李淑莲：“没有新证据，我们想撤就撒，想诉就诉，这是我们的权力。”而检察长解释说：“（面对媒体）法院的压力太大，没法下判决，建议我们撤诉的。”

检察院撤诉后，把案件退到山阴县公安局补充侦察，山阴县公安一查就是10个月。

2000年7月1日，李淑莲不得不再次到北京上访告状。引起中央领导罗干的批示。8月17日，公安部亲自派人前往山西调查此案。公安部调查人员调查一个星期，指令此案由朔州市公安局进行补充侦察，要求山阴县公安局回避。

但山阴县公安不但不予回避，还一直做证人的工作，伪造假证据，让人签字。2001年3月27日，朔州市检察院重新向朔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4月20日，李淑莲到朔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交有关证据时，见到朔州市检察院办理此案的公诉人张文平。就一证据问他是否入卷，如果入卷，她就不用也没必要向法院写申请取这份证据了。

张文平张口便骂：“你是个啥东西，我没义务告诉你，你一个劲儿地告状，我早就想打你了。”

李淑莲说：“你想打就打吧，刘宏胜开枪杀人，你打人有什么稀罕？”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你拿出你的录音机（李淑莲经常手拿录音机告状，留取证据）我日你妈，我就要打你。”

李淑莲忍无可忍回了一句，张文平当胸就是一拳，李淑莲没想到他真地会动手，一仰，从二楼头朝地栽下去滚到一楼。李淑莲受伤爬不起来，张文平准备逃走，被她死死抱着不放，张文平又抬腿向她身上踹了两脚。法院刑一庭的工作人员霍秀锦、李华、张平跑过来七手八脚摁着她，让张文平“赶快走”。

如果这样的检察官和法官审理、公诉此案，会替弟弟讨回公道吗？李淑莲怀疑。

2001年4月26日，李淑莲向山西省高院申请异地审理此案。（因此取消原定朔州中院4月21日对此案的开庭）。4月29日，山西省高院指定此案由晋中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

晋中市检察院又先后两次把案卷退至朔州市公安机关侦察。2002年4月24日，晋中市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向晋中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8月20日晋中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2002年8月7日，晋中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刘宏胜犯故意杀人罪，依法判处刘宏胜死刑，缓期2年执行；刘宏胜赔偿李智堂各项经济损失23万元；赔偿韩如霞各项经济损失1.5万；山阴县公安局赔偿李智堂各项经济损失10万元，赔偿韩如霞各项经济损失5000元。刘宏胜与附带民事诉讼的山阴县公安局对所赔款项互负连带责任。

李淑莲认为一审回避刘宏胜作案的恶性情节，量刑畸轻，不足以震慑该类执法犯罪，民事赔偿与实际损失差距太大，简直是杯水车薪，使李智堂无法得到治疗更无法维持残缺生命。因此，向山西省高院提起上诉。

8月21日，晋中市检察院认为刘宏胜身为人民警察与他人发生争执时竟持枪杀人，情节恶劣，造成一个重伤，一人轻伤的严重后果。刘宏胜的行为具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社会影响极坏，但一审判决刘宏胜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实属用刑不当，量刑畸轻。

据此，晋中市检察院就刑事部分向山西省高院提起抗诉。

尽管一审判决不太令李淑莲一家满意，但法院认定刘宏胜犯故意杀人罪，这对他们全家来说毕竟是一个莫大的安慰。坚定了李淑莲最终彻底打赢这场官司的信心。李淑莲母女先后20余次到北京上访，每次最多只拿上百元钱，最少一次仅带几元钱，连一张车票都买不起，不得不想方设法逃票上访。

李智堂一直瘫痪在医院治疗。如今欠下2个医院几万多元的债务。李智堂的生活不能自理，连大小便都要靠母亲、姐姐照顾，迫切需要早早了却官司，用赔付的钱款治病。

2004年4月14，山西省高院作出终审判决，维持一审刑事判决，判处刘宏胜和山阴县公安局各项赔偿共计67万多元。然而，李智堂母亲和姐姐认为，李智堂还将继续治疗，赔偿最低不能少于110万元。2004年9月14日，山阴县委、县政府召集有关部门和群众代表举行听证会，双方最终没有达成赔偿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