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水员

〔汉中〕　王彭平

“咚咚—咚—”，是送水的。

开了门，进来的是位年青的姑娘，头戴粉白色太阳帽，帽后拉扣松松的扣着，一头乌金似的长发瀑布般披在肩背上，扛着一大桶纯净水，脸被水桶整个遮住了。往日，送水的是个小伙子，今天怎么是……

孙女雨雨正跟着电视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读着“A-B-C-”。姑娘一边往下放桶一边纠正雨雨的读音：“把嘴微微张开，下嘴唇往里收，舌尖上挑，嘴要撮成‘O’形，从喉咙里发音”。看着我：“A--”姑娘给雨雨做着示范。老伴不知是好奇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竟置热锅里的油不顾，到客厅里来了。我放下正在读的《耻》，立在姑娘的身后，望着她一边换水、一边纠正雨雨的读音。雨雨驯服地望着她那张通红往下直流汗水的脸，半张着嘴发出了较为标准的“A--”。

“这就对了”。这时她已经把水换好了，换的很吃力，看样子是第一次干这送水的话，老伴递给她一张水票，她塞进她那半截短裤兜里，把换下来的空桶提在手上，躬身立在雨雨背后，提醒雨雨，与雨雨一起读着“A-B-C”。她们读的认真、投入。老伴一手拿着毛巾，一手端着水。“姑娘擦把汗，喝口水”，姑娘没有推辞。老伴又指指沙发，示意她坐下，并说今天就在我们家里吃饭吧。“谢谢了，大妈！我还要给人家送水呢”。她抬头说，脸上满是感激的表情。我惊疑的发现，姑娘的脸与以往送水的小伙子十分相似。“小伙子怎么没来？”我问姑娘。“他是我哥”，姑娘回答，“病了”，我今天向老师请了假替他。“你们是……”“我和哥都是理工大的学生，”姑娘望着我说，两眼红红的，含着泪，神情沮丧极了。“我们是陇南山区里的人。改革开放这么多年，我们那里总是发展不快，我哥比我早两年上大学，今年该上大三了，我去年接到理工大的通知书后，父亲愁的吃不下、睡不好，母亲更是愁的直哭。妈说，娃子，你哥一人上大学，家里紧得都喘不过气了，你如果再……我们可怎么过呀？妈说着哭了。我说，妈！你别说了，我不上了还不行吗。放暑假在家的哥哥听后说：‘不行，一定要上。哪怕我不上了，我是男娃，好办。’”

“我到理工大报到时，哥哥大三上了一个学期，就申请退学了”。姑娘啜泣着，用手背揉着眼睛，诉说哥哥送水，到餐厅洗碗，工地上当小工。在这个城市没有哥哥不干的活，到处可以见到哥哥疲惫和脏兮兮的身影，挣来的钱全都为了我！姑娘说着又哭了，哥哥昨天病了，他是为我累病的呀！”

老伴从厨房出来时，擦着红红的眼睛。雨雨扭头望着送水员发愣，我示意老伴取点钱，老伴取出二百元钱，塞到姑娘手里，姑娘死活不收，最后老伴硬是塞到她装水票的裤兜里，推她出门。孙女雨雨挤到奶奶身前，她要亲自送一下这位送水的懂英语的阿姨，雨雨用英语向她说：“Bay Bay”的时候，姑娘把二百元钱给了雨雨，提着空水桶嗵嗵的跑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