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家

[天津]　张楠

其实我也知道这个时候回家一点儿都不理性，又浪费了钱、又见不到我父母，又有可能葬送掉正在洽谈的那笔生意，到了家吧呆不了几天又得匆匆忙忙往回赶，又不能在过年的时候再回来，又……

可是我就是想这个时候回家。我就登上了北上的列车，我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并且决定绝不后悔。可是火车还没有启动，我的手机就响了。它传来的讯息是意料之中的不好，但比意料之中的还要不好。对方公司由于我公司主管（也就是我）竟然没有到场而彻底否决掉了与我们合作。“一点儿余地都没有了”，“看来以后也不可能再合作了。”秘书说得很伤心。可是我只觉得遗憾而已。因为万事都有轻重缓急，我觉得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回家！就是坐着火车回家。回到一年前的同一天我坐着火车离开的那个城市那个家。

我想在这特殊的时刻、场景，我可以好好沉淀一下心里的感受了。

一年前我还是个端铁饭碗的，是一名很多人羡慕，很多人不屑的公安部门的打字员。我天复一天年复一年地坐在一间干净的小屋子里给广大人民群众打印户口本、迁移证，他们付给我钱，我把钱交给会计，会计给我开支票，我拿着支票去买户口本、迁移证……这就是我全部的工作内容，也几乎就将是永远的工作内容了。我每个月8号不管干多干少都可以领到1000余元的工资，而且这个数额正在呈缓慢小幅度上升的趋势。我没什么可埋怨的，只是觉得机械，觉得自己好像要消失掉了，好像掉进了一种程序一种格式里，那个活生生的自己渐渐蜕变成了一个干巴巴的环节。我也说不清，我就是走了。跟一个朋友去了南方。可是然后我就发觉我们不是朋友了，只是同事，后来连平静友好的同事都不算是了，我们成了对手。我离开了我朋友的公司，找了一个合作伙伴注册了一家新的公司。我们刚刚接到公司运营以来最大的一笔生意，我就走了。我想这个合作伙伴我也要失去了。奇怪的是我的心一点儿都不痛。我真的已经不是一年前的那个我了。我现在觉得一个人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我只要问问我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为此我会失去什么？那我还想要吗？问清楚了，就可以做决定了。

而现在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萧条了，越来越像我所熟悉的北方的冬天了，我的家就要到了。

在我一个人孤身在外，与我唯一的朋友反目的时候，我的姐姐生了一个儿子，然后我的表妹结婚了。她们打来电话的时候，一种暖融的家庭气息就会附在她们的话上传过来，而我往往是一边吃着盒饭一边翻看某种资料接听这样的电话。这样的时候我就会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有没有意义了。我的脸上就会缓缓地流下两行眼泪，细细长长的……

所以我不计代价要在这个时候回家，我觉得当我的双脚又踏在北方那块干冷又坚实的土地上，当那些我又熟悉又厌倦的建筑、人群、气息扑面而来时，我一定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