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丸跨国夺命

□文/钟华

2005年4月2日，浙江省海宁市农民叶沈明因其母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地医疗机构免费提供的预防癌症的人参，几年服用致死一事，与有关部门开始了艰难的较量……

感恩免费人参丸：六旬老母亲奇怪血压高升不下

1999年春节前夕，浙江省海宁市马桥镇马桥村28岁的叶沈明外出打工回家，一边与妻儿过团圆日子，一边照顾六旬的老母亲。回家的第一天，母亲沈新连就兴冲冲地对他说：“儿子，现在的社会真好啊，像我这样的人可以免费吃人参了。”原来1998年10月份的时候，村里来了人，说是马桥镇医院的，给老年人搞义务体检。沈新连就去了，结果被医生查出了大肠息肉。医生说：大肠息肉是一种常见的病，不少老人都有，时间长了就有可能得上大肠癌。医生还说十多年前政府曾经做过普查，结果查出海宁是这种癌症的高发区……接下来，医生对沈新连说：“有一种人参做成药的药丸很神奇，吃这种药能将大肠息肉变小甚至消失，这样就不用担心它发展成大肠癌了。现在有个特别好的机会，上级医院发来这种人参丸，可以给你这样的老人免费吃三年，这些药加起来价值可是3900元啊。连着让你吃三年，一分钱也不要啊。”

这时，医生递过来一张带有表格的纸。“要想免费吃人参丸就在这个空格上签个字。”老人激动地说：“我不会写字。”医生说：“那就按个手印吧。”从此每一次，医生在亲自看着老人服药后，都在一个表格上让老人画押……春节过后，沈新连开始偶尔有头昏的现象，有时脸色有略微涨红的迹象。可因为只是偶尔才有的病症，也就没有引起太大的重视。但到了1999年6月份的时候，这种病症却仿佛变得重起来。7月的一天早晨，叶沈明刚要去外面做事，母亲忽然说头痛得厉害。儿子赶紧将母亲送到卫生所检查，结果发现母亲的血压已经接近180mmp。几年前，老人曾有过高血压，但从来没有这么严重。短短十几天后，沈新连第三次出现头疼、头昏的症状。这时儿子已经感觉到，老人的高血压已经成了一种顽疾了。接下来的是，老人的头疼和头迷的症状每隔几天就要降临一次，搞得一家人乱作一团。

到了8月的一天，老人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随即，儿子将母亲送了卫生所。经血压测量，发现她的血压值已经达到了230mmp！这样高的血压，已经很危险了。三天急救后，老人的血压终于降下来。一家人终于松下了一口气。可是老人回到家里没有几天，头痛头迷的症状再次出现反弹。而更可怕的是，老人的鼻子竟开始出血……看到老人伏在床上将头探出床沿，任鼻血不断地往地下一滴滴地流的时候，叶沈明一下子想到了小的时候有人对他说：人参是大补的东西，吃多了就会七窍出血——母亲这一系列症状，很可能就是她吃人参丸的结果！

神秘药丸竟是催命剂：一直蒙在鼓里的老娘在痛苦中离世

带着这个疑虑，叶沈明找到了马桥镇卫生院，就母亲高血压持续不下、鼻出血等症状向院长林雪松提出质疑：“我怀疑母亲的这些症状与她长期服用你院提供的人参丸有关。”面对他的说法，林雪松院长说：“这个人参丸的来历是海宁市肿瘤防治研究所，这个所委托我们将这些药物发放并监护老人用的。因此这方面的解释权应该在海宁。

此时，叶沈明一方面借钱治疗母亲的病症，一方面找到了海宁市肿瘤防治研究所所长沈永洲。沈所长表示：“事情是这样的：1997年韩国癌症中心医院与浙江大学肿瘤研究所合作了一个新药防癌的试验项目——人参预防大肠癌的研究，这个人参丸的设计是由韩国医学科学家完成的。1998年，浙江大学肿瘤研究所吸收我们参与，委托我们在海宁地区找一定数量的项目试验者。因此，这个人参丸里都有什么成份，我们也说不清楚。”

至此，叶沈明才知道，老母亲一直感恩戴德的免费人参丸，并不是政府行为，而是一个国外医学界的试验品！他当即表示震惊。沈所长说：“你反映的情况我看这么处理，让你的母亲先停服一周的人参丸，如果停了之后发现血压下来了，就说明她的这些症状与人参丸有关；如果停了之后发现血压没有下来，那就说明这些症状与人参丸无关。”紧接着，沈新连按这种说法停服人参丸一周。然后，卫生所的医生又为她测量了血压，结果发现为180romp。医生说：“这说明你母亲的病症与服用人参丸没有关系。”接下来，叶沈明的母亲还是一如既往、雷打不动地服用着每周一次、一次两粒的人参丸。然而，她的高血压却一直居高不下，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到2000年9月，老人走路已经很困难了。

2001年春节过后，沈新连头痛头迷的现象更为严重了。更为可怕的是，母亲的鼻出血现象越来越严重了。而到了2001年9月，沈新连脸部还出现了浮肿的现象。焦急的儿子赶紧将她送到海宁市中心医院。经检查后，沈新连被诊断出肾炎。从此，高血压、流鼻血、肾炎和浮肿的顽疾每天都像挥之不去的阴影一样缠绕着可怜的老人。2001年末的一天，老人终于吃完了最后一次免费的人参丸。为期三年的人参预防大肠癌的试验，终于在这位老人的病痛中悄悄地结束了。

而后的日子里，病魔总是在无声无息地侵扰着沈新连。很多时候，她的鼻腔及口腔里都积下大量的血液。2001年10月的一天午饭时，老人在吃饭的时候冷不防地将手中的碗掉落在了地上。“当”的一声，儿子的心里猛地一颤：老娘竟连一只碗都端不动了！

接下来老人就是卧床不起，脸上的浮肿更加严重。当儿子的手心疼地轻按老娘脸上的时候，脸上那手指触及的部位立即出现了一个个深深塌陷的坑，久久不能复原。在这种情况下，儿子落泪了。他四处借钱将老人送到海宁市中心医院。此时，母亲已经被诊断出较为严重的尿毒症。

一年来，叶沈明一直觉得母亲的连续升级的病症与服用三年的人参丸有关。在医院的治疗中，医生说：“对于你母亲来讲，尿素症的原因是肾炎，肾炎的原因是高血压。长期的高血压得不到控制，就造成了肾炎的发作。”叶沈明问：“服用人参丸是不是造成高血压的直接原因？’医生说：“吃人参丸肯定是不利于降压。你应该去找他们。”随后，叶沈明再次找到海宁市肿瘤防治研究所所长沈永洲。沈永洲表示：“你母亲吃人参丸是完全自愿的。”后来他又找到了浙江大学肿瘤研究所，那里的答复也是如此。而此后，母亲的尿毒症越来越重。直到彻底卧床不起。到2003年末，叶沈明为母亲治病已经花去了七八万元，这个本来并不富裕的家早已为此家徒四壁、外债累累。2月23日，64岁的沈新连在尿毒症的痛楚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神秘试验未经国家卫生部批准，试药人发誓讨出最后说法

母亲去世后，叶沈明总有一种心不甘的感受。他断定：母亲的死与服用三年的人参丸一定有着必然的联系。于是他再次找到海宁市肿瘤防治研究所，所长沈永洲表示：“应该说是没有关系的。因为这项药物试验海宁共有500人，别人都没有出毛病，为什么单单你的母亲出现了问题？”根据“母亲自愿”这一点，叶沈明说：“母亲对这项药物试验根本不知情，她一直以为这是政府的一种福利。药物试验注定有一定风险，母亲就像一只外国人做医学实验的的小白鼠啊。”后来，叶沈明几次向这家肿瘤防治研究所索取经过老人画押的“同意书”。这家研究所为他提供了一份“参与人参预防胃癌研究项目的同意书”。所长沈永洲说：“这个同意书与预防大肠癌的同意书在内容上是一样的。”

叶沈明发现，在这份同意书中，有这样的印刷体字样：“常见的不良反应有：高血压在服用过程中血压轻度上升，个别病例可流鼻血、失眠、便秘等，发生这些不良反应者及时与本研究小组联系。”

此时叶沈明终于查找到了服用人参丸的禁忌。他对沈所长说：“所有的药都有禁忌，从这些内容上看，我母亲的病正好与这此内容吻合。可这些禁忌母亲并不知情，因为在服用三年人参丸的过程中，没有一位医生对他讲起过这些禁忌，她是个不识字的文盲，又没人告诉她，使她一直蒙在鼓里，我的老娘死得冤枉啊！”此后，叶沈明来到杭州，就人参的成份、母亲的病症和死亡等问题向浙江大学肿瘤研究所做咨询，要求对方提供有关材料和说明。根据叶沈明母亲服药的编号，对方表示：“你母亲服用的是真实的人参，他们这批实验者中，有一部服用了假的，主要成份是淀粉。但这种真的人参丸的成份是什么，得问韩国方面。”很快，这家研究所的研究员郑树教授很快与韩国“预防大肠癌人参丸”的发明者尹铎求通过传真取得联系，要求他做出解释。第二天，尹铎求发回传真：“人参丸是洗净韩国产的6年生水参后，在100度高温中蒸3小时，干燥之后密封制造而成的。”

叶沈明感到发明者的解答较为模糊，于是他向当地卫生局、药监局等部门进行上访，结果一直没有任何说法。2004年9月，叶沈明向当地法院提起诉讼，将海宁市肿瘤防治研究所告上法庭。9月8日、9月29日、11月29日，海宁市人民法院民事庭先后三次开庭审理这起特别“试药人死亡案”。原告叶沈明认为：母亲沈新连的连续多病直至死亡，与研究所长期给她服用人参丸有必然的、直接的联系。要求被告赔偿死亡金、精神抚慰金等16万元。被告研究所的律师庭上表示：研究所参与实施的“人参预防大肠癌研究项目”是一种试验性的科学研究活动，不是针对疾病的治疗活动。人参属保健品，定期服用微量人参不会引起慢性肾功能不全和高血压，更不会引发尿毒症，原告的母亲服用的剂量每周为0.4克，仅为常用剂量的10%，因此它对人体血压的影响几乎为零。

2004年11月29日，叶沈明收到了法院宣判书：“当原告亲属沈新连在服参时怀疑其高血压与服参有关并向研究所反映时，研究所采取了措施，也尽了相应的注意义务。根据‘预防大肠癌研究同意书’规定，服参期间若有不良反应，应及时与研究小组联系。但在此后的服参过程中，沈新连并未向研究所反映此类问题。沈新连死亡后，原告没有要求有关部门对她进行尸检。也未将沈新连死亡的事实及怀疑其死亡与服参有关的意思告知被告。现造成服参与死亡的因果关系无法查证。其过错归于原告。判决如下：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本案受理费计5067元由原告承担。”不久，叶沈明就此提出上诉。叶沈明告诉记者：“我打这场官司，不仅仅是为我母亲讨回公道，更想向仍在利用不知情的农民试药的国内外机构发出警告，农民不是他们任意试药的小白鼠！”

2005年4月2日，叶沈明就其母曾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做为韩国人参预防癌症的试药人的有关情况向国家卫生部规划处做出咨询，得到的答复是：“根据你所提供的试验档案编号，这项应当经卫生部批准的跨国药物试验没有经过卫生部的批准。”为此，叶沈明请教了一些医学界的人士。做为试药人的不公境遇，不少人对他表示声援。中山大学国家药品临床研究基地副主任、中山大学附属肿瘤医院鼻咽癌科主任洪明晃教授指出：“任何涉及到人体试验的项目，都必须经过国家级的药品监督局批准，1999年前由卫生部批，否则是非法的。”

目前，叶沈明还在为母亲的死亡而四处奔波着。他说：“有关资料表明，许多国外的人体医学试验都在中国人的身上搞，他们好多人都如我的母亲一样不知情。这是一种不公平的漠视中国人生命的行为。我一定要为母亲讨个最后的说法！”（照片说明：母亲生前与叶沈明叶。沈明提供）